终于。
良久之后,孙悟空还是缓缓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
她抬起头,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和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从不是这般畏首畏尾的人。
为他杨戬破的戒,已经够多了。
而恨,也不差这一点了。
孙悟空极其缓慢地朝着窗沿伸出了手。
指尖在触碰到那枚冰凉的海螺时,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东海特有的湿润微咸的气息。
孙悟空将那海螺从海东青的脚踝上解下,握在掌心。
那小巧精美的海螺明明轻如鸿毛,此刻却重若千钧。
海东青完成任务,发出一声清越的啼鸣后振翅飞起,转眼便消失在水帘之外。
石室内,又只剩下孙悟空一人。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静静躺着的深蓝色海螺,久久没有动作。
“……呵。”
最终,孙悟空低笑一声。
像是嘲讽,又像是释然,将潮音螺缓缓举到了耳边。
一瞬间,孙悟空有种整个世界都静止了的错觉。
连水帘的轰鸣都似乎被隔绝在外,只剩下孙悟空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耳膜,带来阵阵眩晕。
孙悟空屏住呼吸,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最后审判。
起初,只有一阵细微的如同深海暗流涌动的沙沙声。
随即,敖尘那独特的带着几分慵懒磁性,此刻却异常凝重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识海。
“大圣。”
仅仅两个字,那熟悉的语调就让孙悟空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敖尘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有些事,眼见未必为实,耳听亦未必为虚。真君……杨戬他……”
果然,又是杨戬。
听到这个名字,孙悟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将海螺扔掉。
一股混合着剧痛与愤怒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但她死死咬住了牙关,强迫自己听下去。
“……他从幻海蜃楼阵出来后的状态,极不寻常。”
敖尘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疑虑与不确定。
“那阵法凶险,直指本心。他所见所感,或许……远超你我想象。何况真君向来心志坚韧,非常人可比,能让他态度骤变至此……所见绝非寻常。”
孙悟空攥紧了海螺,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
她不是没有想到,那猜测早在去东海听到他的那番话时便已被她推翻。
可眼下,她听到敖尘的话依旧为这个可能寄予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真的……只会是因为这个吗?
“然而。”
敖尘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提醒。
“无论缘由为何,他选择以最伤你的方式将你推开,此乃事实。大圣,你需明白,有些路,注定只能独行。有些劫,也需自渡。”
“……”
他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孙悟空刚刚因‘苦衷’猜测而升起的一丝微弱火苗上。
是啊。
无论什么理由,他都选择了伤害她,这是不争的事实。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孙悟空能听出敖尘明显话里有话。
“杨戬他……罢了,眼下不同往日,用此螺传讯的风险甚大,何况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
敖尘的声音变得急促了些。
“三日后子时,西海与凡间交界处,我会告诉你有关的一切真相。当然,若是你已然将他放下,势要与他不共戴天自是更好。去与不去,皆在你一念之间。”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
海螺上的灵光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变成了一块普普通通的深蓝色的小石子模样,静静躺在她掌心。
传讯结束了。
石室内恢复了死寂。
只有孙悟空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她缓缓放下手,摊开掌心,看着那枚失去光泽的海螺。
敖尘的话语还在她脑海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着她本就破碎不堪的心。
“幻海蜃楼……状态不寻常……”
“所见绝非寻常……”
“以最伤你的方式将你推开……”
“有关的一切真相……”
这些信息碎片在她脑中疯狂冲撞、组合。
杨戬的转变,果然与那阵法有关。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让他宁愿用最决绝的方式伤害她,也要将她推开?
究竟是是为了保护她?
还是……如敖尘所说,那背后隐藏着更残酷的真相?
以及……去,还是不去?
去。
可能面对的是更深的陷阱。
也许是敖尘与杨戬联手布下的另一个局,那将会是自投罗网般的愚蠢,带来心口再被捅上一刀的绝望。
不去。
她将永远被困在这个由猜疑痛苦和不甘编织的牢笼里。
“为什么”三个字会像永恒的毒刺,扎在她心里,永世不得安宁。
孙悟空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
这双手,曾握得住搅动天庭的金箍棒,此刻却仿佛连一枚小小的海螺都快要拿不稳。
她想起了杨戬最后那个冰冷的带着厌烦的眼神。
想起了自己那句用尽全部力气和恨意吼出的“永不原谅”。
如果真的……真的有苦衷呢?
如果她因为胆怯和怨恨,错过了得知真相的机会……
那她所谓的“永不原谅”,是不是也成了一场可笑的自以为是?
各种念头如同暴风雨中的海浪,在她心中激烈地翻涌、搏斗。
希望与绝望,信任与猜疑,爱与恨统统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几乎喘不过气。
孙悟空将那块失去灵性的海螺紧紧攥在手心,坚硬的边缘硌得她生疼。
她抬起头,望向水帘之外那片逐渐被墨色浸染的夜空。
金色的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挣扎痛苦,以及一丝在绝望深渊中顽强燃烧起来的微弱的……决绝的火光。
三日后,子时,西海与凡间的交界。
她去,还是不去?
孙悟空攥着那枚已失去灵光的海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去?不去?
这两个念头在她脑中激烈厮杀,几乎要将她最后一点理智也撕碎。
就在这心神激荡难以决断的关口,一个被她无意间忽视了的细节,如同鬼魅般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
……
东海敖尘的物件为何能进到花果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