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歪着头，用锐利的金色眼瞳看了看蜷缩在阴影里的孙悟空，然后抬起一只脚，露出了绑在脚踝上的一枚细小的深蓝色的海螺。
那海螺不过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纯净的属于东海的灵力波动。
孙悟空的目光终于被这突兀的外来者吸引，视线缓缓移了过去。
她的视线落在那个深蓝色的小海螺上，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这好像是……东海传讯用的音螺。
而且看这品相和灵力的纯净度，绝非普通虾兵蟹将所能拥有。
……是敖尘？
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传讯给她？
……是关于杨戬的事吗？
一股说不清是抗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猛地攥住了孙悟空的心脏。
她盯着那只安静的海东青和它脚踝上的海螺，久久没有动作。
这些天来被她强行压抑试图用麻木来掩盖的痛楚，似乎又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
石室内的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只有瀑布永恒的轰鸣，和海东青偶尔梳理羽毛时发出的细微声响，提醒着世界的运转。
孙悟空的目光如同被钉死一般，牢牢锁在那枚深蓝色的潮音螺上。
那小小的精巧海螺，在此刻的她眼中，却不亚于一座沉重的大山，或是一把淬毒的匕首。
令人喘不过气。
敖尘……
这个名字在她脑海中划过，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与他相识五百多年。
从她第一次误打误撞来到东海，他便待她极好。
初见，他说龙宫宝物随她挑，即便是东海神器金箍棒，他也慷慨赠予。
而后，唐僧被他还未化形的妹妹吞去，他也不包庇推脱，更没像其他那些神仙那般以四海之主的身份暗示她此事罢了，而是毫不犹豫的将敖烈送去西行的队伍进行磨练。
再到如今，每逢拜访龙宫，他皆是以最高待遇设宴热情款待她。
若说杨戬是冰山，那他敖尘……便像是温暖的海水，足以容纳世间万物，无声无息的将她滋润着。
敖尘，是这三界之中她难得的知心好友。
他……从未因她的身份转变而曾另眼看过她。
不管是五百年前的齐天大圣，还是如今的齐天平妖真君。
他都待她如初。
孙悟空从前不懂什么情爱，也从未体会过那般滋味，直到她与杨戬在一起。
慢慢的，她开始发觉自己与敖尘之间好像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从前她没注意过，只是与杨戬在一起后，她偶尔能看出敖尘眼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那样黯然的目光，从前她看不明白。
如今她明白，却从未细想过。
兴许，她只是在本能的假装着不曾发现。
那样，好像他就依旧是那个洒脱肆意的妖孽，四海之主，东海的龙王。
而不是……这个会看向她的眸子中透露着隐隐的悲伤的敖尘。
可是杨戬那句“你不是喜欢她么”让她……不愿再直面敖尘。
有着逃避的心理，也有……怀疑。
敖尘如今是杨戬与天庭抗争的盟友，是亲眼目睹了那场决裂的人。
也是……可能知晓更多有关杨戬背后内情的人。
她不得不怀疑，杨戬是因为早已知晓敖尘对她的心意，所以才向她‘演戏”？
为的是先敖尘一步，能将她利用的彻底？
还是，这两人皆是为了利用，故而假装的……喜欢？
只是杨戬，在这场名为‘演戏’ 的游戏中胜出了？
……
孙悟空被自己这般阴暗的想法惊到了。
她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敖尘……不会那样对她。
若是他想，这五百年来他有无数次机会。
可几乎每次，都是她孙悟空耐不住寂寞去东海找他消闷。
……
那他此刻传讯，是为了什么？
是替杨戬传话，送来他更伤人的言辞，彻底斩断她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还是……另有隐情？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火星，微弱却带着灼人的温度，瞬间烫到了她。
会不会……真的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会不会杨戬那冰冷绝情背后，真的藏着什么无法言说的苦衷？
就像他当初被洗去记忆，无法向任何人诉说一样，这次从幻海蜃楼出来，是不是也发生了什么让他无法启齿的事？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狠狠缠绕着孙悟空的心脏。
带来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微弱希望的近乎窒息的感觉。
她怕。
怕这又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
怕打开这海螺，听到的是更彻底的羞辱和否定，将她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外壳也彻底击碎。
可心底那丝不甘，那丝源于过往无数真实感受的固执的疑问，却又在拼命叫嚣着，催促她去触碰那个答案。
孙悟空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也深深陷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她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要靠近，却又在下一刻猛地向后缩去，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海东青歪着头，金色的眼瞳里似乎闪过一丝不解，但它依旧耐心地等待着。
“不……不能……”
她低声自语，声音沙哑破碎。
“不能再上当了……不能再……”
孙悟空用力闭上眼睛，试图将那个海螺的形象，与抱有的那些关于杨戬有迫不得已的苦衷的幻想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可那深蓝色的光泽，却仿佛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中上，怎么也挥之不去。
孙悟空想起了杨戬最后看她的眼神。
杨戬那极其冰冷的，甚至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的漠然。
想起了他轻描淡写说出的“演喜欢一个人”。
想起了那个被打包好的，代表着她被彻底清除出他世界的青布包袱。
尖锐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她猛地抬手捂住了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所有与那个名字相关的一切。
可是，没有用。
那些画面，那些声音，如同附骨之蛆，牢牢盘踞在她的脑海深处。
时间一点点流逝。
窗外的天色渐渐由昏黄转为深蓝，预示着黑夜的再次降临。
海东青似乎有些焦躁起来，轻轻啄了啄自己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