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诚然说的没错，天庭做派极为阴险，仅凭我一人想必要浪费不少功夫。但若有你齐天大圣在，可事半功倍。”
孙悟空已经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了。
她是不是要谢谢这些人这么看得起她？
每个人都试图拉她入局。
是不是她就长了张看起来很蠢的脸？
所以每个人都要利用她？
“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你取经结束，天庭得知你未被封号，便想借故拉拢你，于是我奉命去花果山打探你未被封号一事。而我，亦包含私心，利用与你交手那几招便得知你对我并无怨念。所以，我篡改旨意借由若水一事试探你可否为我所用。”
如雷贯耳。
难怪杨戬会在花果山与她再次交手，却像是逗她玩一般，招招留破绽。
而她……确实无心与他交战。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精心设计好的。
一场针对她孙悟空的天罗地网。
“结果显而易见。而后，我又以欠酒为由无意间道出身世破绽，你向来最恨世间不公，此时又被勾起兴趣，自会不知不觉间向着我的立场。”
孙悟空想起那回在凡间，是杨戬第一回向她吐露心声，也是她第一回知晓他……的噩梦。
那次，他醉倒了。
“你醉酒，是装的。”
孙悟空近乎麻木的说道。
若水一案结束，他们曾在海边饮酒。
华山一行后，杨戬与她畅饮至天明。
帝天一事，为答谢阎王，他们去地府饮酒。
连她……都醉了，他却没有。
如今看来，她自以为的不设防……竟是他有意而为之。
甚至，他连‘欠’她的这场酒都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是。”杨戬毫不避讳的承认，“你不是好奇我为何吻你么？因为……”
孙悟空的心跳几乎要停止，她呆呆的看着杨戬的薄唇勾出一个极为邪气的弧度。
他嗓音低沉而有磁性。
“我的记忆，便是这么恢复的。”
一道惊雷闪过孙悟空的脑海。
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答案。
可杨戬话音刚落的瞬间，她便已然将一切联系了起来。
五指山的吻后……杨戬当夜做了噩梦。
东海休息室的吻后……杨戬告诉她，他依旧陷入了旧日的梦魇。
也许，真的是五百年前在花果山那个阴差阳错的吻，让杨戬发觉自己兴许能帮助他恢复记忆。
而后，他利用自己身世，以及种种事件将她顺利拉入局。
在五指山的吻后，他更加确定孙悟空能助他恢复记忆。
于是……便有了如今这一遭戏。
至于他为什么不演了。
原因很简单。
他……的记忆彻底恢复了。
而她，已然无用了。
孙悟空看着杨戬漆黑的眸，他的眼里是近乎残忍的坦诚与毫不遮掩的残酷。
她的视线直直望进他的黑眸，金眸急切的一瞬不眨的紧紧盯着，好像想看出什么破绽似的。
但她……丝毫看不出他有一丝撒谎的痕迹。
“现在，你明白了？”杨戬略带嘲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那在灌江口呢？那时你握着我的手，你看着你爹娘妹妹的眼神，那也是演的吗？”
如若只是演戏，他有必要带她这个戏中人，去看望他这个戏外人的过往吗？
杨戬的身影微微一顿，虽然极其短暂，但那双冰封的黑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划过。
他随即以更凌厉的一刀回应，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平静。
“为了让戏更真，自然需要投入一些……无谓的细节。”
无谓的细节……
孙悟空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这句话抽空了。
她早就知晓他的心思深沉，却没想到，早在五百年前，他便设计了一场为她量身定做的局。
而她……毫无知觉。
金箍棒与银尖宝戟再次碰撞，这一次孙悟空清楚的看见杨戬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一丝鲜红的血迹，不受控制地从他紧抿的唇角渗了出来，滴落在他墨色的衣袍上，迅速晕开。
鬼使神差的，孙悟空停止了攻击。
心底蔓延开来阵阵痛楚。
她拄着金箍棒剧烈地喘息着，眼眸死死盯着他，那里面除了愤怒和痛苦，更深的是一种被彻底摧毁后的万念俱灰的绝望。
再打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杨戬……”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沙哑，“你真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杨戬收刀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如同神只俯视尘埃。
“现在才知道？”他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晚了。”
孙悟空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曾愿意为之对抗全世界的男人，看着这个亲手将她的真心踩碎还嫌脏了鞋的混蛋，突然觉得无比的疲惫，无比的……可笑。
她缓缓直起身，不再看他，转身朝着那被自己砸出的破洞走去。
她背影不再愤怒，不再激动，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死寂的麻木。
这一次，她没有再停留。
而在她身后，杨戬依旧站在原地，握刀的手指关节绷紧到极致。
他抬手，面无表情地擦去嘴边刺目的鲜红。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敖尘微微叹气的声音，与那满室的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悲伤与愤怒交织的气息，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决裂。
就在孙悟空拖着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身体，即将踏出那片被她砸出的废墟时，一个略微僵硬而又冷淡的女声叫住了她。
“大圣……请留步。”
是啸天。
孙悟空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她只是僵硬地停在那里，背影像一座孤峭的山崖。
啸天快步走上前，她的眼眶有些红，显然是担心杨戬而紧张出的红。
她手中捧着一个不大却鼓鼓囊囊的再普通不过的青布包袱。
那布料甚至有些陈旧，与这龙宫静室的奢华格格不入。
“这……这是您在真君神殿……所有的东西。”
啸天的声音很轻，带着难以启齿的艰难，将包袱递向孙悟空。
“我都……帮您收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