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它没有看啸天，一双金眸灼灼地盯在杨戬那冷硬的背影上。
“呵……”
孙悟空低笑一声，抬手揉了揉额角，语气变得有些飘忽，带着浓重的自我嘲讽的酒意。
“俺今日……怕是真喝多了，这脑子，怎的忽然转得格外的快。”
它踱了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冰冷空旷的殿宇中。
“俺这些天就在想啊……你这么放心啸天待在李靖那里，真的只是李靖抓啸天威胁你改卷宗这么简单么？”
孙悟空歪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那沉默的背影。
“直到俺见哪吒亲自将啸天送回来……你是想借机试探，哪吒那小子是不是也跟你一样，丢了成神前的记忆吧？”
杨戬的冷漠的背影依旧如山般稳固，没有任何回应。
孙悟空却不依不饶，它绕着杨戬缓缓走了半圈，试图看清他侧脸的神情。
它语气越来越快，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尖锐。
“哈哈哈哈……真是好一个‘掌握之中’！俺怎么没早点想到呢？”
忽然，孙悟空停住笑。
它脸上还挂着夸张的笑容，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像淬了冰。
“怪不得李靖那老小子在大殿上气得跳脚却又拿你没法子。原来不是他手段不够，而是咱们啸天姑娘……根本就是自愿入的局，演的一出好戏啊！”
它这话是对着啸天说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杨戬。
“让俺再想想……”
孙悟空用金箍棒轻轻敲着自己的额头，作思考状，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锋利的刃。
“方才说，啸天去接近李靖，明面上是被抓，暗地里……是真君你想看看，那位哪吒三太子，是不是也跟你一样，丢了某些要命的记忆，对吧？结果如何？”
杨戬的背影依旧沉默。
孙悟空脸上的假笑终于维持不住了。
它猛地将金箍棒咚地杵在地上，白玉地砖瞬间裂开几道细纹。
“结果俺误打误撞帮你试探出了！这正合你意吧？有意思，真有意思！你们两个，封号都用家里排行，二郎，三太子……听着多亲热！二来，还都没有成神前的记忆！可哪吒是实打实的凡人成神，你杨戬———”
它猛地顿住，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洞察。
“你拿自己跟他比？杨戬，你难道……也是个凡人吧？！”
“不是。”
甚至是孙悟空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杨戬终于开口。
他声音低沉冰冷，斩钉截铁。
他甚至没有转身看它一眼。
即便如此，这否认在孙悟空听来，毫无分量。
“不是？”
孙悟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它停下脚步，就站在杨戬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失望和愤怒的冰冷。
“那哪吒，以为自己是什么狗屁灵珠化身，听到‘兄弟姐妹’几个字都震惊得跟什么似的！你呢？杨戬！”
它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殿内回荡。
“你明明记得自己有个妹妹！你亲口说过！可你执着找的，却是你那被洗掉的记忆，不是你妹妹！你找的是你丢掉的力量，是你忘掉的仇人！甚至是疑似洗去你记忆的神器！那你妹妹呢？！她在哪儿？是死是活？你可曾像找你这破记忆一样，拼命找过她？！”
它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开始声音不大，带着点自嘲的意味，随后越来越响，直到这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杨戬！”
孙悟空连“真君”都不叫了，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和被愚弄的耻辱。
“俺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打手？一个……连李靖都不如的，可以被你随意蒙在鼓里的傻子？”
孙悟空胸口剧烈起伏，金眸里燃着熊熊怒火，直直瞪着杨戬的背影，仿佛要将他烧穿。
它一步踏前，几乎要碰到杨戬的后背，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每次！每次都是这样！若水一案是这样，华山一行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你什么都算计好了，看着俺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很有意思吗？啊？！”
“……”
“你是不是觉得，看着俺为你着急，为你拼命，甚至为你跟天庭那帮老家伙拍桌子瞪眼，特别有成就感？因为这一切，都在你二郎真君的‘掌握之中’！”
孙悟空喘着粗气，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失望的火焰。
“俺一直以为，就算你冷着脸，不说人话，至少……至少咱们算是一条船上的人。现在俺才明白，这船上就你一个舵手，俺，还有啸天，甚至李靖、哪吒，都是你棋盘上的子！”
“……”
它看着杨戬那始终不为所动的背影，一股彻底的冰凉取代了怒火，浸透了四肢百骸。
孙悟空缓缓后退了两步，脸上重新扯出一个笑容，却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好，很好。杨戬，你喜欢下棋，喜欢把所有事、所有人都攥在手心里，喜欢当孤家寡人。”
它点着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与俺当死对头，那俺……就如你所愿。”
话毕，它顿了顿。
“俺今日才算看明白了，是俺看错了你。杨戬，你心里装的，从来就只有你自己。”
话音未落，孙悟空猛地转身，不再有半分留恋。
金光暴起，筋斗云瞬间凝聚。
筋斗云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只一瞬，那道金色的身影便已撞开殿门，飞快的化作一道流星，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浩荡无边的天际，顿时只留下一声蕴含着无尽怒意与失望的余音。
很快消失在浓郁得化不开的夜色云海之中。
连一丝气息都未曾留下。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啸天脸色发白，不知所措地看着门口。
她又望向依旧背对着她，如山石般凝固住的主人。
杨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唯有那负在身后，紧握成拳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微微颤抖着。
殿内清冷的光线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