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浸荒原,烽烟再起卷尘烟。
铁甲铿锵凝血锈,孤星一点照归船。
蚀骨者巢穴外围的辐射荒原上,铅灰色的云层像浸了血的破棉絮,被夕阳撕扯出狰狞的裂口。沈青枫蹲在锈蚀的信号塔顶端,机械义肢的金属关节在暮色里泛着冷蓝的光,他指尖划过塔壁上斑驳的弹孔,那是三天前城防军突围时留下的痕迹。
哥,抑制剂的效力快过了。沈月痕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她的咳嗽声像被砂纸磨过的铜铃,江清姐说东边的废弃电站可能有存货,但......
但那地方现在是蚀骨者的育婴房。沈青枫打断她,目光扫过荒原尽头蠕动的黑影。那些半成型的蚀骨者幼体正从地下管道里涌出来,透明的皮肤下可见绿色的源能液在流动,像一群巨型的荧光蝌蚪。
我跟你去。孤城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他赤裸的臂膀上暴起青筋,二阶源能者的气息让空气微微震颤。这家伙总是喜欢不穿上衣,说是能让源能流动更顺畅,此刻古铜色的皮肤上还留着昨天格斗赛的抓痕。
沈青枫回头时,正撞见江清把机械弓背在身后,她今天穿了件靛蓝色的紧身作战服,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箭羽纹样,马尾辫甩动时,发梢的红绳像团跳动的火苗。别想丢下我,她挑眉,指尖弹出三枚淬了源能液的箭头,我的火箭矢正好缺个试靶场。
碧空的虚拟形象突然在沈青枫眼前展开,白裙少女捧着全息地图转圈:检测到电站内部有三阶蚀骨者波动,建议——
建议个屁。沈青枫翻身跳下信号塔,落地时机械臂在地面砸出浅坑,月痕等不起。
一行人穿过齐腰深的变异蒿草,草叶摩擦的沙沙声里混着蚀骨者幼体的嘶鸣。朱门突然按住沈青枫的肩膀,这小子今天穿了件补丁摞补丁的工装外套,头发用根电线随便束在脑后:西北方向,三百米,金属密度异常。他闭上眼睛,嘴角微微抽搐,这是他金属感知发动的征兆,像是......装甲车的残骸。
青箬突然停下脚步,十岁的男孩举着自制的塑料盾牌——那是用废弃广告牌削成的,边缘还留着跳楼价的字样。他鼻尖抽动着,鼻尖上沾着的煤灰让他的黑眼睛显得更亮:有血腥味,新鲜的。
沈青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机械臂切换成镰刀形态,月光顺着刀刃流淌,在草叶上投下细碎的银斑。当他们拨开最后一片蒿草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三辆锈成废铁的装甲车呈品字形瘫在洼地里,车身上布满碗口大的孔洞,绿色的黏液顺着弹孔滴落,在地面汇成冒着泡的小水洼。而在装甲车中间,一个穿着破烂防护服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手里把玩着颗手榴弹。
来都来了,躲什么?男人转过身,露出张被烧伤的脸,左半边皮肤像融化的蜡,右眼的地方只留着个黑洞洞的窟窿,沈青枫?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你是谁?江清的箭已经搭在弦上,机械弓的能量槽发出嗡鸣的蓝光。
男人咧嘴笑,露出颗金牙:别人都叫我野火烧他指了指自己烧伤的脸,出自白居易那句野火烧不尽,听说过吗?他突然把手里的手榴弹抛向空中,在众人惊呼声中又稳稳接住,别紧张,没拉弦。我是来跟你做交易的。
我跟蚀骨者的走狗没什么好交易的。沈青枫的机械镰刀刃已经抵在男人咽喉前,金属的寒气让对方烧伤的皮肤微微颤抖。
野火烧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像破风箱般嘶哑:走狗?你知道那电站里除了抑制剂,还有什么吗?他突然压低声音,黑洞洞的眼窝对着沈青枫,有你妹妹的基因样本,十年前议会实验留下的。
沈青枫的机械臂猛地收紧,野火烧的脖子上立刻出现道血痕:你再说一遍。
放开他。孤城突然按住沈青枫的肩膀,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身上有春眠老人的气味。
这句话让沈青枫动作一滞。春眠老人在垃圾处理区救过他的命,那半块压缩饼干的味道他至今记得。
野火烧趁机挣脱,从怀里掏出个金属小盒抛过来:自己看。
沈青枫打开盒子的瞬间,碧空的警报声尖锐响起:【检测到高强度源能共鸣!】盒子里的全息芯片投射出段影像——穿着白大褂的人正把个哭喊的小女孩推上手术台,那女孩脖子上挂着的银锁,和月痕现在戴的一模一样。
这是......沈月痕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是你。野火烧抹了把脸上的冷汗,也是我们这些实验体的过去。电站的地下三层有完整的实验记录,包括能根治源能反噬的方法。他突然扯开防护服,露出胸口盘根错节的疤痕,我跟你一样,都是议会的弃子。
江清突然搭箭射向野火烧身后的装甲车,箭矢穿透车窗的瞬间,只听一声惨叫,只三阶蚀骨者幼体从驾驶座滚了出来,绿色的脑浆溅在车门上。看来我们的谈话被监听了。她吹了声口哨,箭袋里的火箭矢自动跳到弓弦上。
荒原上突然刮起狂风,蚀骨者的嘶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沈青枫看着远处地平线上翻滚的黑影,又看了看通讯器里月痕苍白的脸,机械臂的关节因为用力而咔咔作响。
交易内容。他终于开口。
野火烧露出颗金牙:我带你进电站拿资料,你帮我炸掉育婴房。他指了指那些从管道里涌出的幼体,这些玩意儿每小时能孵化出三十只,再等下去,整个荒原都会被它们淹没。
我拒绝。沈青枫突然笑了,机械臂的镰刀形态切换成炮管,要炸就炸个彻底。他指了指天空,那里有颗暗淡的星正在移动,城防军的彻底舰还有十分钟到,我们可以借点。
野火烧的独眼突然亮了:你想......
借刀杀人。孤城突然接话,他已经开始活动手腕,指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顺便让那些躲在城墙后面的老爷们看看,他们养的怪物长什么样。
江清突然笑出声,她掏出枚信号弹往空中一抛,红色的光芒在暮色里格外刺眼:我喜欢这个计划。她的机械弓突然分解重组,变成门小型加农炮,不过得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蚀骨者的先头部队已经冲到近前,这些刚孵化的幼体虽然只有半米高,但锋利的前爪能轻易撕开合金装甲。沈青枫的能量炮发出嗡鸣,蓝色的光束扫过之处,幼体瞬间化为绿色的黏液。
跟我来!野火烧突然钻进辆装甲车的底部,那里有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检修口,这下面有条废弃的输油管,能直通电站的地下室。
沈青枫一把将月痕从背包里抱出来——为了这次行动,他特意改装了个恒温背包。小女孩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朱门,青箬,你们带月痕从密道走,他从怀里掏出瓶抑制剂塞给朱门,这是最后的存货,省着点用。
那你呢?朱门急了,他的金属感知已经捕捉到上千个快速靠近的热源。
我们去放烟花。沈青枫拍了拍他的肩膀,机械臂突然展开成盾牌,挡住了只扑过来的幼体,记住,在地下三层的档案室等我们,密码是......他顿了顿,看了眼月痕脖子上的银锁,是月痕的生日。
月痕突然抓住他的衣角,小手冰凉:哥,你要回来。
沈青枫笑了,他低头在妹妹额头亲了一下,这个吻带着机械臂的金属凉意:等我回来,就带你去看真正的月亮。
当朱门和青箬的身影消失在检修口时,江清的加农炮正好发出一声轰鸣。沈青枫看着成片倒下的蚀骨者,突然对野火烧说:你的名字出自白居易的诗?
野火烧正在给手榴弹装引信,闻言愣了一下:算是吧。
那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沈青枫的能量炮再次发射,蓝色的光束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残影。
春风吹又生。孤城替他回答,他已经冲进蚀骨者群里,拳头挥舞间,绿色的黏液溅得到处都是,不过今天,没什么能再长出来了。
江清突然指向天空,巡逻舰的探照灯已经刺破云层:好戏开场了。她吹了声口哨,加农炮的炮口转向电站的方向,沈青枫,借你的机械臂用用。
沈青枫立刻会意,机械臂的能量炮与江清的加农炮对接,两种不同属性的源能在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目标,电站的反应堆。他低声道,眼睛里映着漫天的火光。
野火烧突然把所有手榴弹捆在一起,拉掉引信后朝着蚀骨者最密集的地方扔过去:祝我们好运。
爆炸声响起的瞬间,沈青枫扣下了扳机。白色的光束像道流星,精准地命中了电站的冷却塔。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爆炸接连响起,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把半边天空都染成了血色。
沈青枫一把抓住江清的手,机械臂的助推器突然启动,带着两人朝着电站的方向飞去。孤城紧随其后,他的源能在身后形成对光翼,像只浴火的凤凰。
野火烧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笑了,他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春眠老人和个年轻的士兵。老东西,看到了吗?他把照片塞进怀里,转身冲向另一个方向,该还债了。
电站的控制室里,沈青枫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反应堆温度,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江清正在破解安全系统,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留下串串蓝色的残影。还有三分钟,她突然骂了句脏话,这破系统居然用的是十年前的加密算法。
孤城一脚踹开通风口的栅栏,探头看了眼外面:蚀骨者的主力已经到了,那些三阶的家伙皮糙肉厚,巡逻舰的炮火根本伤不了它们。
沈青枫突然指向屏幕右下角的小窗口,那里显示着地下三层的监控画面:朱门他们已经到了档案室。画面里,朱门正用金属感知寻找隐藏的保险柜,青箬则抱着月痕,给她喂着最后一点抑制剂。
找到了!江清突然欢呼一声,屏幕上弹出个红色的按钮,反应堆的手动引爆装置,不过需要两个人同时按下,分别在主控制室和副控制室。
沈青枫和孤城对视一眼,后者突然笑了:副控制室在哪?
在东边的塔楼,距离这里大概一公里。江清调出地图,眉头突然皱起,那里现在全是蚀骨者。
我去。孤城活动了下脖子,源能在他拳头上凝聚成红色的光团,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沈青枫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金属球,这是画眉给的反追踪器,按下这个按钮......
我知道。孤城打断他,把金属球塞进兜里,能让所有电子设备失灵三分钟。他突然凑近,在沈青枫耳边低声道,照顾好江清。
江清的脸突然红了,她转身假装调试设备,耳根却红得像要滴血。沈青枫看着孤城冲出控制室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家伙其实什么都知道。
还看?江清突然回头,脸颊的红晕还没褪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的机械弓突然分解成把匕首,扔过来,拿着,近身格斗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沈青枫接住匕首,金属的刀柄上还留着她的体温。他突然笑了,把匕首别在腰间:谁说我要跟你比格斗?
当反应堆的倒计时走到最后十秒时,沈青枫突然抓住江清的手,把她按在控制台前:按下按钮。
你要干什么?江清的声音带着颤抖。
去接孤城。沈青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这个吻带着硝烟的味道,等我回来。
他冲出控制室时,正好撞见只三阶蚀骨者撞破墙壁冲进来。这只怪物高达三米,覆盖着暗绿色的鳞片,嘴里不断滴落腐蚀性的黏液。沈青枫的机械臂瞬间切换成链锯形态,轰鸣声中,绿色的鳞片纷飞。
塔楼的顶层,孤城靠在断墙上喘着粗气,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骨折了。但他脸上却带着笑,看着手里不断跳动的引爆器:还有五秒。
蚀骨者的领主已经堵住了唯一的出口,这只四阶的怪物有着狮子般的头颅和毒蛇的身体,鳞片在月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它的利爪一挥,旁边的水泥柱瞬间断成两截。
来得正好。孤城突然站直身体,源能在他全身爆发出刺眼的红光,老子还没试过四阶的滋味。
当沈青枫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浑身是血的孤城正抱着蚀骨者领主的脖子,引爆器的按钮已经被按下。他的机械臂突然展开成最大形态,蓝色的能量波把两人都笼罩在内。
你他娘的......孤城的骂声被爆炸声吞没。
沈青枫抱着昏迷的孤城冲出塔楼时,整个电站已经开始坍塌。他回头看了眼主控制室的方向,江清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她正朝着他的方向跑来,裙角的银线在火光中闪着光。
地下三层的档案室里,朱门终于打开了保险柜。里面没有抑制剂,没有实验记录,只有个小小的金属盒子。当他打开盒子时,里面的全息投影突然亮起,显示出春眠老人的脸。
如果你们看到这段影像,说明我已经不在了。老人的声音带着笑意,月痕,我的小孙女,爷爷对不起你。当年的实验......
月痕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的眼睛里流出绿色的泪水,那是源能反噬到极致的征兆。青箬急得团团转,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野火烧塞给他的草药:月痕姐,吃这个,野火烧说能缓解......
朱门突然按住他的手,全息投影里,春眠老人正打开另一个保险柜,里面放着支金色的注射器:这是基因修复液,唯一的一支。记住,它的副作用是......
画面突然中断,整个档案室开始剧烈摇晃。朱门一把抱起月痕,对着青箬大喊:
当他们冲出电站时,正好看到沈青枫抱着孤城,江清跟在旁边,三人正朝着远处的巡逻舰跑去。蚀骨者的嘶吼声在身后此起彼伏,绿色的黏液像下雨般落下。
朱门突然停下脚步,他的金属感知捕捉到个熟悉的频率——是野火烧的通讯器。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春风......吹又生......
紧接着,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个电站在火光中坍塌,形成个巨大的蘑菇云。那些刚孵化的蚀骨者幼体在高温中发出凄厉的惨叫,绿色的黏液蒸发成刺鼻的烟雾。
沈青枫回头看了眼爆炸的方向,突然对江清说:他说的没错。
江清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心全是冷汗:什么?
春风吹又生。沈青枫看着远处荒原上冒出的点点绿光,那是新的蚀骨者正在孵化的征兆,我们赢了今天,却输了明天。
巡逻舰的舱门缓缓打开,穿着白色制服的士兵举着枪对准他们。为首的军官沈青枫认识,是白日议长的副官,尽欢。她的眼神像淬了冰,手里的枪稳稳地指着沈青枫的头。
沈青枫,涉嫌盗取议会机密,跟我们走一趟。尽欢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还有,把你怀里的东西交出来。
沈青枫低头看了眼昏迷的孤城,又看了看朱门怀里的月痕,突然笑了。他的机械臂缓缓抬起,能量炮的嗡鸣声在夜空中格外清晰。
想要?他的声音带着笑意,眼睛里映着漫天的火光,来拿。
烽烟散尽血犹腥,残甲堆中鬼火明。
莫道前程无知己,且看长刀破敌营。
荒原万里埋忠骨,明月千年照故城。
最是春风吹不尽,新苗已破蚀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