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咏那卑劣的栽赃,非但没能浇灭士兵们心中积压的怒火,反而瞬间将其引爆。
“朱咏,你放你娘的狗屁。”
“死到临头还想把脏水泼到沈大人头上?”
“要不是沈大人拼死来救,我们早就冻死在外面了。”
“你自己蠢得像猪,不听沈大人劝,害死这么多兄弟,还敢说怪沈大人?”
怒骂声轰然爆发。
原本因寒冷、疲惫和恐惧而麻木的人群,被朱咏这无耻之言彻底点燃。
对死亡的不甘,对无辜牺牲将士的痛惜。
对主帅无能的愤怒,以及对沈砚安重伤的愧疚与担忧。
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为滔天怒焰,直指那个缩在亲兵中间的罪魁祸首。
士兵们不再仅仅是围拢,而是向前涌动,眼神中的杀意袭来。
他们衣衫褴褛,许多人身上还带着冻伤和血污。
但此刻,他们手中紧握的简陋武器——断刀、削尖的木棍、甚至只是冻硬的雪块。
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朱咏被这怒潮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躲到几个亲兵身后,尖声叫道:“反了,你们要造反吗?
我可是成国公,乃太后钦封的平虏大将军,你们敢动我,诛九族。”
“九族?”一个满脸血污、失去了一只耳朵的老兵凄厉地笑起来。
眼泪混着血水流下,“老子的兄弟、同乡,都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了。
老子自己也没打算活着回去。
还怕你诛九族?
老子今天就要你这狗官偿命。”
“对,偿命!”
“杀了他,祭奠死去的弟兄们。”
喊杀声震天,士兵们步步紧逼。
朱咏的亲兵们虽然还护着他,但人数太少,且面对的是同仇敌忾的愤怒士兵。
他们手中的刀剑也在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犹豫。
不少亲兵心中也充满了怨气,只是碍于军令和往日情分才勉强支撑。
眼看局面就要彻底失控,一场内讧即将上演。
“够了!”
一声暴喝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陈川大步走到双方之间,他手上还带着沈砚安伤口的血迹。
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朱咏,那目光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朱咏烧穿。
“朱咏。”陈川直呼其名,再无半分尊敬。
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咆哮起来,“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颠倒黑白,推卸责任?
沈大人年少从军,百战成名,乃我大景‘战神’。
他读的兵书比你吃的饭还多。
他流的血汗,比你喝的水还多。
你呢?
你除了靠祖荫、靠谄媚太后,除了会纸上谈兵、刚愎自用、迫害忠良,你还会什么?”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走进一步。
陈川气势逼人:“沈大人当初是如何劝你的?
‘瓦剌善诱敌,当固守营垒,不可轻出浪战’。
这话,在场的许多弟兄都亲耳听到。
是你,是你为了那可笑的虚荣和面子,一意孤行,将我等带入这绝境。
是你,不听沈大人加固营防、谨守粮草的建议。
只留五百老弱守偌大营盘,导致粮草被劫,全军陷入饥寒。
还是你,在沈大人重伤冒险前来救援时,不思同心协力,反而从背后射出冷箭。
你当我不知道,沈大人那一箭,是你射出去的吗?”
陈川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朱咏面门,厉声道:“我陈川,忍你很久了。
今日,就算违了军法,就算被千刀万剐,我也要先斩了你这个祸国殃民、残害将士的蠢货。”
凛冽的剑光映着雪色和火光,刺痛了朱咏的眼睛。
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临近的恐惧,陈川眼中的杀意绝不是玩笑。
他吓得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尖叫道:“陈川,你敢,我是主帅。
杀主帅是死罪!
你们,你们都要被株连。”
“株连就株连,老子不怕死。” 一个年轻的小兵突然从人群中冲出。
他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稚气,眼中却满是血泪,他嘶吼道,“你害死了王大哥。
他是我们火头军里对我最好的人,每次发干粮都偷偷多给我半块。
他说他家里还有老娘和妹妹等着他。
现在他死了,冻死在雪地里了,是你害死的。”
小兵疯狂,猛地抢过旁边一个士兵手中的长矛,不顾一切地朝着朱咏捅去。
“我要杀了你,给王大哥报仇。”
这一下变故太过突然,谁都没想到一个普通小兵会突然暴起发难。
朱咏更是吓得魂飞天外,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他身边亲兵都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猛地将身边一个最靠近他、正试图拔刀格挡的亲兵,狠狠往前一推。
“噗嗤。”
小兵手中那并不算锋利的长矛,结结实实地捅进了那名亲兵的胸膛。
亲兵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透胸而出的矛尖,又艰难地转过头,看向满脸惊恐、将自己推向死亡的朱咏。
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却只涌出一大口鲜血,带着无尽的错愕、愤怒与悲哀,缓缓软倒。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所有人都被这卑劣到极点的一幕惊呆了。
利用为自己舍生忘死的亲兵做肉盾?
下一刹那,比之前更狂暴十倍的怒火,从那名被捅亲兵的同伴,以及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士兵胸中喷发。
“朱咏,你这畜生。”
“连长根你都害,他可是跟了你二十年的亲卫啊。”
“我们为你卖命,你拿我们挡刀?”
那名被称作“长根”的亲兵,尚未完全断气。
躺在地上,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一片雪地,眼睛死死瞪着朱咏,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而朱咏,在推出长根后,自己也因反作用力踉跄后退,正好退到了另一名亲兵身边。
那亲兵目睹了全程,原本对朱咏的忠诚和敬畏,在这一刻被彻底的恶心和背叛感所取代。
他看着地上濒死的长根,看着朱咏那自私到极致的丑态,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啊——” 那亲兵发出一声怒吼,猛地抽出腰刀,从背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捅进了朱咏的后腰。
“呃……” 朱咏身体剧震,脸上的惊恐定格。
他艰难地扭过头,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亲兵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