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淅淅沥沥下了整日,将江南古镇浸润得如同水墨。周家祖宅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周深抱着女儿瑶瑶,与妻子何粥粥一同踏入。老管家周伯已撑着伞在门内等候多时。
“先生、夫人、小小姐回来了。”周伯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目光落在周深怀里那个好奇张望的小小人儿身上,“这就是咱们的小锦鲤小姐吧?老太爷和老夫人念叨好几回了。”
瑶瑶穿着嫩黄色的雨衣,帽檐下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打量着这处她从未来过、却又隐隐感到熟悉的老宅。青石板,雕花窗,天井里那口养着睡莲和金鱼的大缸,都让她觉得莫名亲切。
心声软软地响起,只有周深能听见:“爸爸,这里好像...梦到过。”
周深心中一动,安抚地拍拍女儿的背:“瑶瑶第一次来,这是爸爸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安顿好后,周家五兄弟难得齐聚祖宅书房。雨水顺着黛瓦流淌,在廊下挂成珠帘。大人们在商议事情,瑶瑶被妈妈抱在窗边看雨。忽然,一阵穿堂风裹着湿润的草木气息吹过,瑶瑶的小身子一颤,猛地扭头看向通往宅子最深处的月亮门。
心声带着明显的波动,传入周深和同在书房的几位叔叔脑中:“那边...在叫我...”
周深的话音戛然而止。周浅放下茶盏,周可可从文件上抬眼,周果子坐直身体,周星星推了推眼镜。几兄弟对视一眼,都想起了这小侄女心声数次应验的事。
“过去看看。”周深当机立断。
一行人撑着伞,穿过两道天井,来到最里一进的偏院。这里显然久未住人,荒草蔓生,几间厢房的门窗紧闭,透着沉沉暮气。瑶瑶的小手指,却坚定地指向角落里最不起眼、看起来也最破旧的一间。
“里面,亮亮的。”心声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老周伯找来钥匙,锁已锈死。周果子干脆找了把旧斧头,几下劈开锁头。门被推开,灰尘簌簌落下。里面堆满破旧家具和杂物,蛛网密布。
瑶瑶的心声指引着:“地上,那块砖!”
周星星蹲下身,在瑶瑶“指示”的方位仔细敲打,果然听到空洞回响。众人合力挪开杂物,撬开那块松动的青砖,一个生锈的铁环露了出来。拉动铁环,一块厚重的木板被掀起,阴冷的气息和向下的石阶展现在众人面前。
“密室?”何粥粥惊呼,下意识抱紧女儿。
周深拿过手电,走在最前。石阶不长,下面是一间不大的石室,四壁空空,只有正中一张石案。案上无尘,静静放着一卷泛黄的画轴,和一枚青白色、温润光洁的玉简。
周浅小心展开画轴。画上是滔滔黄河,一青衣书生正弯腰,用衣袍小心翼翼捧起一尾搁浅在岸、鳞片黯淡的锦鲤。那锦鲤身上,用极其细腻的工笔点染出七彩之色,历经数百年,光华依稀。右上角有题记:“万历三十七年夏,黄河抢险,偶救彩鳞,感其灵异,归而绘之。周文谦。”
“是家谱上记载的那位先祖。”周可可沉声道,目光转向那枚玉简。
玉简古朴,触手生凉,上面似乎有极细的刻痕。周浅将它拿起,仔细端详。就在这时,瑶瑶在妈妈怀里扭动起来,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要去够那玉简。
“瑶瑶,那个不能玩。”何粥粥柔声哄道。
可瑶瑶异常执拗,小手一直朝玉简方向伸。周深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心中有种莫名的预感:“让她碰一下,粥粥,小心拿稳她。”
何粥粥依言抱着女儿凑近。瑶瑶的小手指,轻轻触碰到冰凉的玉简表面。
刹那,异变陡生!
玉简骤然爆发出温润却明亮的青色光华,瞬间充盈整个石室!光芒不刺眼,却带着某种古老的威仪。玉简从周浅手中脱出,悬浮半空,光芒流转,竟在虚空中投射出一行行竖排的、铁画银钩般的金色古字!
所有人都被这景象惊得屏住呼吸。
“救鲤之恩,福泽三代。然天道有衡,福祸相依。吾感其灵,以毕生文气封此玉简,留待有缘。百年之后,周家当有血光之灾,起于外姓,祸连骨肉。破局之机,系于异星。异星降世,福祸难料,或可挽狂澜于既倒,或...玉石俱焚。慎之!慎之!”
字迹至此,光芒更盛,又浮现一行小字,笔迹仓促:
“文谦公仙去百余载,吾乃其玄孙周慕义,偶得此简,初不解。后宅果遭祝融,长房尽殁,始信。然‘异星’何在?苦寻不得。藏简于此,留待后人。周慕义,乾隆三十二年,绝笔。”
光华缓缓收敛,玉简“叮”一声落回案上,恢复古朴。
石室内死一般寂静。手电光柱映照着几张惨白的脸。老周伯踉跄后退,扶住墙壁才站稳。何粥粥双腿发软,全靠周果子及时扶住,她怀里的瑶瑶似乎也被吓到,扁着嘴,大眼睛里蓄满泪水。
“血光之灾...外姓起祸...祸连骨肉...”周星星喃喃重复,声音发颤。
“异星降世...”周可可的目光,缓缓移向何粥粥怀中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
瑶瑶的哭声终于响起,伴随着充满恐惧和自责的心声,狠狠撞进几个男人脑中:
“发光了...字...怕...”
“血光之灾...是我吗?‘异星’是我吗?”
“我不要...不要家里有灾...不要玉石俱焚...呜呜...”
“爸爸...伯伯...叔叔...我怕...”
周深的心像被狠狠揪住,他一步上前,从妻子几乎僵硬的臂弯里接过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大手轻拍她的背,声音是强压惊涛后的沉稳:“瑶瑶不怕,不是瑶瑶的错。爸爸在,伯伯叔叔都在,没事,没事的。”
他抬头,与兄弟们对视。震惊、骇然、沉重,但在那双双眼中,更清晰地燃烧起来的,是绝不屈服的决绝火焰。无论这预言多么可怕,无论“异星”意味着什么,这个孩子是他们周家的宝贝,是他们的命。
周浅深吸一口气,率先恢复冷静,小心收起玉简和画卷,沉声道:“先上去。今日之事,出此门,入我等之耳,绝不可为第七人所知。”
回到书房,关紧门,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玉简和画卷静静躺在书桌上,却重若千钧。
“这预言...”周果子一拳砸在桌上,眼眶发红,“去他娘的百年灾劫!谁他妈敢动我周家,动我侄女试试!”
“冷静!”周浅低喝,目光如电,“预言示警,是福是祸,尚在两可之间。‘或可挽狂澜于既倒’,关键就在瑶瑶身上!”
“起于外姓...”周可可已迅速进入分析状态,“范围很广,姻亲、合作伙伴、甚至潜伏的敌人。必须立刻全面筛查所有与周家有密切往来的外姓人员及家族。同时,安保必须提到最高等级,尤其是瑶瑶和女眷身边。”
“玉石俱焚...”周星星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变得锐利,“我们绝不能让这个‘或’字成真。从今天起,我研究所的所有安防和监测资源,全部对家族开放。”
“卡布。”周深看向一直沉默守在门边的年轻管家。
卡布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右手按心,行了一个古老而庄重的礼节,声音斩钉截铁:“卡布以性命起誓,必护小姐与周家周全,百死不悔!”
瑶瑶在父亲怀里渐渐止住了哭泣,小手紧紧抓着爸爸的衣襟。她看着叔叔们一个个如临大敌却坚定无比的神情,听着他们迅速部署安排,那股灭顶的恐惧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模糊的、温暖的勇气。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看看爸爸紧绷的下颌,又看看伯伯叔叔们,心声轻轻响起,带着未散的鼻音,却奇异地抚平了空气中的焦灼:
“爸爸,瑶瑶不怕了。”
“瑶瑶是家里的小锦鲤,会带来好运的。”
“玉简亮亮的,它在提醒我们要小心,要在一起。”
“在一起,就不怕。”
童言稚语,却像一道光,劈开了厚重的阴霾。是啊,预言或许可怕,但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有手有脚,有心智,更有守护所爱的无穷力量。周家什么大风大浪没闯过?
周深用力抱了抱女儿,再抬头时,眼中已是一片沉静如海的坚定。他环视自己的兄弟和忠仆,一字一句道:
“从今日起,周家上下,同心同力。瑶瑶是我们的女儿,是我们的侄女,是周家的珍宝,也是我们的福星。预言在前,我们便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天若要降灾,我们便逆了这天!有我们在,瑶瑶定会平安喜乐,周家定能福泽绵长!”
“是!”众人齐声应和,声震屋瓦,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郁。
窗外,不知何时雨已停歇,一束天光破开云层,恰好照在书房窗棂上,将那湿漉漉的黛瓦和生机勃勃的藤蔓映得发亮。
古老的预言揭开了残酷的一角,未来的阴影隐约浮现。但在这间历经百年风雨的书房里,守护的意志比金石更坚,比岁月更长。无论前方是血雨还是腥风,这一家人,已握紧了彼此的手,铸成了最坚固的城池。
而懵懂的瑶瑶,只是将小脸埋进父亲温暖的颈窝,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渐渐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她隐约觉得,刚才碰到玉简时,除了害怕,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熟悉的温暖气息,从那冰凉的玉简中传来,轻轻包裹了她一下,像是在说:别怕,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