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内,气氛已凝如铁,重如山。高耸的城墙并未带来丝毫安全感,反成了一道隔绝生路的囚笼。城外,那沉默的黑色潮水,与那昼夜不息、如同巨兽呼吸般的土木作业声,一日紧似一日,将绝望与恐慌,一丝一丝地渗入城内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死寂中,龙焱军发起总攻前的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一击——无形的心灵瓦解,开始了。
那是一个阴沉的午后。城头守军疲惫地蜷缩在垛口下,躲避着料峭的春寒。忽然,一阵奇异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守军惊疑地抬头,却未见炮弹的黑影,只见无数雪白的纸片,如同冬日最后的、带着不祥气息的雪花,从城外土垒后方飞起,划着弧线,飘飘扬扬,洒向城内。
是箭书?不像,箭矢不会如此轻盈而多。
是火攻?纸片也未见燃烧。
“是传单!妖贼的传单!”有眼尖的老兵嘶喊起来。
守将惊恐地厉喝:“射下来!快射下来!”弓箭手慌忙放箭,稀稀拉拉,却哪里射得尽这漫天飞舞的纸片?大部分纸张,随风飘散,越过垛口,落入街巷,飘进院落,洒在惊慌失措的军民头上、肩上、手中。
纸,是上好的宣纸。字,是端正的馆阁体楷书,清晰有力。内容,却比淬毒的箭矢更锋利:
“《告燕京被掳士民及胁从将士书》”
“伪虏窃据华夏神器,腥膻玷污故都,迄今已有甲子。其酋长阿鲁台,本乃化外蛮首,不习诗书,不知礼义,恃其犬羊之性,逞其豺狼之贪,杀我父兄,淫我妻女,掠我资财,毁我宗庙,裂我冠裳,此乃不共戴天之仇,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开头便是血泪控诉,直指库莫勒汗国数十年统治的累累血债。字字诛心,句句泣血。
“更有刘豫、吴应麟之流,身被汉衣,心怀犬彘,认贼作父,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荼毒同胞。此等国贼,天地不容,人神共愤!”
笔锋一转,将矛头直指以阿鲁台为首的伪汗及少数核心满蒙权贵、铁杆汉奸。
“然,我复夏军兴仁义之师,奉天伐罪,非为嗜杀,实为吊民。深知尔等士卒、百姓,多为胁从,或为饥寒所迫,或为强暴所胁。今,兵临城下,天兵将至,特颁明令:
一,只诛元凶首恶。阿鲁台及其子弟、伪朝公卿、助纣为虐之满蒙显贵、铁杆汉奸,罪在不赦。余者不问。
二,弃暗投明者赏。凡伪军将士,无论满蒙汉,能杀贼酋来归者,赏千金,授军职;能献城、献门者,封爵赐土;能率部归顺者,保留建制,量才擢用。阵前倒戈者,免死有功。
三,保境安民者生。城中百姓、商贾、工匠,但能闭户自守,不助逆为虐,则大军入城,秋毫无犯。若能擒杀扰民之兵痞,或举报潜伏奸细,亦有重赏。
四,开城归顺者福。若能缚阿鲁台等贼首,开城以降,则全城军民免于兵灾,各有封赏。冥顽不灵,负隅顽抗者,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何去何从,尔等自择!勿谓言之不预也!
——复夏征虏大元帅 卡布 檄”
传单如同瘟疫,瞬间在燕京城内扩散开来。识字的,颤抖着读给不识字的听;不识字但见过世面的,也大致明白了其中“不杀胁从”、“投降有赏”的意思。恐惧的坚冰,被这纸檄文凿开了一道裂缝,希望,哪怕只是苟活的希望,如同毒草般在心底悄然滋生。尤其是那些被强征入伍、本就心怀怨怼的汉军旗、绿营兵,更是偷偷藏起传单,眼神闪烁不定。
就在传单引发的骚动尚未平息之时,更多隐秘、更具体的谣言,如同暗夜中的毒藤,在街巷、兵营、甚至伪皇宫的角落蔓延开:
“听说了吗?东直门的王把总,昨晚带着十几个心腹,想用箩筐坠下城去投诚,被发现了,全家砍了头挂在旗杆上!”
“西城的粮仓其实早空了!上面说还能吃三个月,其实连一个月都不够!当官的把粮食都偷偷运回关外老家了!”
“南边来的行商说,龙焱军的大炮,一炮能轰塌半座城门楼!人挨着就成灰!”
“北城的李老爷,可是前朝的进士,偷偷派人出城联络了,说是卡大帅答应保他全家富贵……”
“睿亲王(多尔衮)不是战死,是阿鲁台怕他夺位,派人害死的!”
“宫里都在收拾细软了,那些满人大老爷准备从德胜门跑呢!把咱们汉人留在这里等死!”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些或许是龙焱军细作的“杰作”,有些则是绝望中百姓的臆测,更有甚者,是心怀异志者故意散播。但无论如何,这些流言都在疯狂地侵蚀着守军本就岌岌可危的士气,瓦解着他们对伪政权的最后一丝信任,将猜忌和自保的念头植入每个人心中。
夜色深沉,几个黑影避开巡逻的兵丁,悄无声息地潜入城内几处深宅大院。他们是龙焱军情报司最精锐的“夜不收”,携带的并非刀剑,而是密封的蜡丸和口信。会面的对象,是几个在伪朝中担任中低级官职、却一直暗中心怀故国、或对库莫勒统治早已不满的汉官,以及少数在汉军旗中有些影响力、对前途感到绝望的中层军官。
密室内,灯火如豆。
“王大人,李将军,久仰。在下奉卡大帅之命,特来问安。”使者声音低沉。
被称作王大人的中年文官,手微微颤抖,打开蜡丸,取出内中绢书,快速浏览,脸色变幻不定。上面是卡布亲笔承诺:只要他们能在关键时刻打开城门,或控制某段城墙,或制造混乱,事成之后,不仅既往不咎,更保其家族平安,并量才录用,甚至许以高官厚禄。
“卡大帅……果真如此宽宏?”李将军,一个面有刀疤的汉子,沙哑着嗓子问。
“大帅言出必践。河西陈到、云中王焕,乃至更多义士,皆可为证。伪朝气数已尽,阿鲁台倒行逆施,人心尽失。将军乃汉家子弟,何苦为虎作伥,殉此朽木?若能拨乱反正,便是于国有功,于民有德,青史留名,指日可待!”
威逼,利诱,加上一丝“民族大义”的触动。在城破人亡的恐惧与“反正立功”的诱惑之间,天平开始剧烈倾斜。
当使者悄然离去,这些密室中的灯火,却久久未熄。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燕京城最深处酝酿。
城外,龙焱军大营,中军帐内。
卡布听完夜不收首领的回报,脸上无悲无喜。他走到帐外,望着远处燕京城墙上稀疏摇曳的火光,仿佛能听到那座巨大囚笼中,绝望的嘶喊、疯狂的猜忌、以及秘密交易的私语。
“传令各军,”他声音平静,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按原定计划,后日拂晓,炮火准备。告诉炮队,不必吝啬弹药。我要用炮声……为这场戏,敲响最后的锣鼓。”
心理的堤坝,已然千疮百孔。最后的总攻,只需轻轻一推。
直播间的视角,在漫天飘散的传单、阴暗巷陌的私语、密室摇曳的烛火与卡布冷静的面容间切换。标题无声变化:【攻心为上!传单如雪,流言如刀,燕京人心崩解时!】
弹幕在紧张与期待中沸腾:
【攻心计,这才是最高明的战术!】【传单内容绝了,把敌人分成了三六九等,精准打击。】【谣言杀人不用刀啊!】【内应已经安排上了!】【里应外合,燕京必破!】【阿鲁台现在估计要疯了。】【守军现在看谁都像叛徒。】【坐等总攻信号!看这最后一根稻草怎么压垮骆驼!】【主播这心理战,玩得出神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