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罩在狂暴的混沌乱流中艰难攀升,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吞没。沈清辞和路无涯都已濒临极限,一个神魂剧痛,神力几近枯竭;一个魔元耗尽,七窍渗血,仅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强行支撑。
然而,怀中(护罩内)白茯苓的状态,却让两人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一丝。
那一缕被强行从混沌源息之池中夺来的“生之本源”,正发挥着惊人的作用。乳白色的温和能量在她体内流转,如同最精细的工匠,缓慢却坚定地修复着那些破碎的经脉,滋润着干涸的神源。最明显的变化来自她的小腹——那圈淡蓝色的灵胎光晕,此刻已变得异常明亮、稳定,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辰星,散发着蓬勃的生机与一种奇异的、冰蓝与乳白交织的和谐韵律。灵胎强有力的脉动,甚至能透过她的身体隐隐传递出来,与沈清辞的血脉产生清晰的共鸣。
更令人惊喜的是,随着灵胎被彻底唤醒并得到充沛滋养,它开始自发地反哺母体。一缕缕精纯温和的、融合了冰魄神性、涅盘生机与混沌源初气息的能量,从灵胎中涌出,主动流向白茯苓身体各处,修复创伤,驱散阴霾,连盘踞在她神魂深处的蚀魂魔气,似乎都被这股新生而强大的生机隐隐压制、排斥,变得更加沉寂。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只要他们能成功逃离归墟之隙,给白茯苓足够的时间吸收和转化这股力量,她不仅能恢复,甚至可能因祸得福,修为更上一层楼,那灵胎也能健康孕育成长。
就在两人拼尽全力,眼看就要冲出最危险的深层混沌区域,上方那代表岩浆与“生界”的红光越来越清晰之时——
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
“不对!!”
那一直沉寂观察的古老声音,突然发出一声极其急促、甚至带着一丝惊骇的低吼,直接在沈清辞和路无涯的神魂中炸响!
“停下!立刻停下灵胎的活跃!让它重新沉睡!快——!!”
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语气中的惊骇与急切前所未有,让沈清辞和路无涯心神俱震!
“什么?!”沈清辞下意识地减缓了神力输出,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惊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灵胎的活跃与反哺,正在飞速改善白茯苓的状态,为何要停下?
路无涯也猛地看向虚空,血瞳中满是不解与暴躁:“老东西!你什么意思?!”
“没时间解释了!”古老声音几乎是在咆哮,带着一种洞察了某种恐怖真相的焦急,“这丫头的身体……承受不住!灵胎现在吸收的‘生之本源’太多了!它自身的本源正在被这股过于庞大的力量……同化!偏移!”
同化?偏移?
沈清辞和路无涯心中一沉,立刻将神识集中到白茯苓的小腹。
果然!仔细探查之下,两人都发现了异常!
那灵胎确实充满了生机,脉动有力,但它散发出的本源气息,正在发生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原本属于沈清辞的、精纯的冰魄神性,以及白茯苓自身的归墟与涅盘特质,正在被那缕乳白色的“生之本源”快速覆盖、侵蚀、改造!
灵胎本身,似乎正朝着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混沌、却也更加……不可控的方向“进化”!或者说……“异变”!
它反哺给母体的能量,也不再纯粹是温和的修复之力,开始夹杂着一丝丝难以察觉的、与混沌源息同源的、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混沌特性”!这些特性正在随着修复过程,悄然融入白茯苓新生的经脉与神源之中!
如果任由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不仅灵胎可能变成一个无法预料的“怪物”,连白茯苓本身,都可能被彻底改造,失去原有的神性与人格,甚至……被混沌同化,成为某种非神非魔、亦非人的未知存在!
“怎么会这样?!”沈清辞脸色骤变,冰蓝色的神力立刻变得无比小心翼翼,试图隔绝灵胎与那缕“生之本源”的进一步联系,并引导灵胎反哺出的能量进行净化。
然而,已经晚了。
灵胎被彻底唤醒,又得到了如此高品质的能量滋养,其“成长”的欲望和本能已被完全激发。它就像一棵扎根于沃土的幼苗,正贪婪地吸收着一切养分,拼命生长,根本不受控制!沈清辞的神力阻拦,反而激起了它本能的反抗,那圈淡蓝色的光晕骤然爆发出更强烈的光芒,甚至开始主动从白茯苓体内残存的“生之本源”中汲取力量!
“强行压制!让它重新沉睡!否则就来不及了!”古老声音厉声道,“用你们最强的封印手段!结合冰火之力,冻结它的成长进程,将其意识与活跃度强行压回最深层的胎息状态!快——!”
沈清辞和路无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断。没有时间犹豫了!
沈清辞立刻改变策略,不再温和引导,而是将所剩无几的冰魄神力,化为最精纯、最冰冷的封印符文,带着父亲血脉的绝对权威与守护意志,狠狠镇压向那躁动的灵胎!他要强行打断灵胎的“进化”,将其活跃的本源重新“冻结”!
路无涯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强忍着魔元枯竭带来的虚弱与反噬,将护罩内最后残存的魔焰,凝聚成一道道炽热而霸道的封印魔纹,配合着沈清辞的冰寒神力,一火一冰,一阳一阴,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冰火封印之网,笼罩向白茯苓的小腹,目标直指那核心的灵胎光晕!
这是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在此刻达成诡异协调的极致力量,共同施加的、最强硬的封印!
“唔……”昏迷中的白茯苓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与不适,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眉心紧蹙,额头渗出冷汗。那灵胎光晕在冰火封印的镇压下,光芒剧烈闪烁,仿佛在挣扎、抗议,一股股混乱而强大的波动从中传出,冲击着封印之网。
沈清辞和路无涯都闷哼出声,嘴角再次溢血。强行封印一个正在“进化”、且吸收了混沌源初力量的生命本源,绝非易事,他们承受着巨大的反噬。
但两人都死死坚持着,封印之网一点点收紧,冰蓝与漆黑的纹路如同最坚韧的锁链,缠绕、渗透进灵胎光晕之中,强行抑制其活性,驱散其吸收的过多“生之本源”中的混沌特性,将其成长进程强行打断、逆转!
这是一个痛苦而危险的过程。对灵胎而言,如同被强行从温暖的阳光下拉回冰冷的黑暗;对沈清辞和路无涯而言,则是与一股拥有无限潜力的新生力量进行最直接的角力。
时间仿佛被拉长。
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难熬。
终于,在沈清辞和路无涯几乎要油尽灯枯、神魂都开始涣散之际——
那躁动的、散发着不祥混沌气息的灵胎光晕,光芒渐渐黯淡下去,脉动也重新变得缓慢、微弱、规律。其中蕴含的过于活跃的“生之本源”被强行剥离、消散了大半,剩下的部分也被封印之力牢牢锁住,不再外溢。
灵胎,被重新压制回了最深沉的、近乎绝对静止的“胎息”沉睡状态。
而白茯苓的身体,也停止了因为灵胎异动而产生的剧烈反应,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是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气息也微弱了不少——强行封印的过程,对她本就脆弱的本源也是一次不小的冲击。
沈清辞和路无涯同时脱力般向后踉跄,几乎站立不稳。护罩的光芒也黯淡到了极点,摇摇欲坠。
“成功了……暂时。”古老声音的声音也带着一丝疲惫与后怕,“好险……再多耽搁几息,这灵胎恐怕就要彻底‘混沌化’,到时候别说救这丫头,你们三个都得被它无意识散发出的混沌气息彻底侵蚀、同化,成为这归墟之隙的一部分……”
沈清辞紧紧抱着白茯苓,感受着她体内那重新变得安稳、却依旧极度微弱的生机,以及小腹处那被牢牢封印、陷入沉睡的灵胎,心中五味杂陈。喜的是她暂时脱离了被混沌同化的危险,悲的是孩子再次陷入沉睡,未来苏醒之路更加渺茫,更夹杂着对刚才那惊险一幕的后怕。
路无涯喘着粗气,血瞳死死盯着白茯苓的小腹,眼中是未消的戾气与一丝深藏的忧虑。他没想到,救她的过程,竟会引发如此恐怖的连锁反应。
“现在……怎么办?”沈清辞声音沙哑地问道。
“立刻离开这里,回到相对稳定的上层空间。”古老声音道,“这丫头体内的‘生之本源’余韵和灵胎封印都需要时间稳定。至于后续……”
它顿了顿,似乎也在思考。
“这灵胎经此一遭,虽被强行压制沉睡,但其本源已与‘混沌源初’产生了不可逆转的联系。将来若想让它真正健康苏醒、顺利诞生,恐怕……还需要更加精妙稳妥的方法,以及……某种能平衡和疏导这股混沌之力的‘容器’或‘媒介’。”
“而她自己,”古老声音的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经过这次破碎、新生、又被混沌力量侵蚀边缘的经历,她的体质和潜力已然发生了难以预测的变化。是好是坏,老夫也说不好了。或许,这也是一种……机缘?”
沈清辞和路无涯都没有说话。机缘?这种险些丧命、孩子异变的“机缘”,他们宁可不要。
但事已至此,别无选择。
“走!”路无涯咬咬牙,再次强行提起一丝魔元,催动残破的护罩,加速向上冲去。
这一次,归墟之隙深处的混乱似乎也因刚才的变故而稍稍平息,追击的能量减弱了许多。
护罩终于冲破了最后一层粘稠的混沌物质,重新回到了那片翻滚着赤金色岩浆的相对“明亮”区域。
压力骤减。
沈清辞和路无涯都长长地松了口气,但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放松。
怀中的白茯苓,依旧昏迷着,生死悬于一线。
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
但至少,他们将她,从最深的归墟绝境中,暂时抢了回来。
护罩朝着来时的平台方向缓缓飘去。
古老的声音没有再响起,仿佛耗尽了力量,重新陷入了沉眠。
只有翻滚的岩浆,发出永恒的、仿佛叹息般的轰鸣。
在这炽热与死寂交织的归墟之隙中,一场惊心动魄的夺源与封印之战,暂时落下了帷幕。
留下的,是沉睡的母子,是疲惫不堪的两位至尊,以及一个更加莫测、充满了变数与挑战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