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霄神殿深处,那扇尘封数月的、象征着神界主神最终归位的关键静室之门,在一声清越的、仿佛冰层碎裂又似凤凰清鸣的嗡响中,缓缓开启。
磅礴而浩瀚的神力气息如同被压抑许久的潮汐,瞬间涌出,却又在下一刻尽数收敛,归于一种深沉内敛、仿佛与天地法则融为一体的玄奥境界。
一道冰蓝色的身影,自氤氲的灵光与寒气中,缓步踏出。
沈清辞(青珩)已然出关。
他依旧是那袭冰蓝色的锦袍,银发如雪,面容俊美无俦,仿佛时间与闭关的苦修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然而,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比闭关前更加深邃,更加平静,如同容纳了万载星辰与无尽冰渊,流转着至高无上的威严与神性光辉。额间原本若隐若现的神印,此刻已凝实如最完美的冰晶,散发着不容亵渎的圣洁与力量感。
冰魄龙魂玉与涅盘凰血晶的力量,已被他彻底融合、吸收。不仅修复了因本源损耗和心神冲击留下的所有暗伤与隐患,更使他的神力本质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蜕变,冰系法则臻至化境,对生死、寂灭与新生的道韵也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刻感悟。如今的他,才是真正完整归位、权柄在握的神界至高主神。
出关的第一时间,他甚至没有去关注神界星图,没有召集诸神,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冰霄殿另一侧,那间他闭关前,由玄弋亲自镇守、用以温养和守护泠音(白茯苓)的静室。
心中那份沉淀了许久的、混合着愧疚、担忧、期盼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在力量圆满归位的此刻,变得格外清晰而迫切。
他想见她。
立刻。
身形微动,空间仿佛在他脚下折叠。一步踏出,他已跨越了漫长的回廊与层层禁制,出现在那间熟悉的静室门前。
静室的门扉紧闭,但并未设下强力的隔绝结界。他能清晰地感应到,里面只有一道沉稳平和的熟悉气息——玄弋。
属于泠音的那道微弱却坚韧、混合着归墟与涅盘之力的独特气息……不在?
沈清辞冰蓝色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并未多想,或许是她恢复良好,暂时离开了静室,在附近活动。
他抬手,轻轻推开了静室的门。
门内,与他闭关前并无太大变化。暖玉榻依旧温润,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与淡淡药草混合的气息。九幽养魂阵(玄弋以神力模拟的简化版)已经停止运转,唯有榻边矮几上,那盏用以聚拢灵气的古灯,还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而暖玉榻上,空空如也。
玄弋(陆时衍)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外面神界清冷的天空,背影透着一股沉重的寂寥。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
玄弋看着眼前气息圆满深邃、神威内蕴却更胜往昔的沈清辞,眼中并无多少出关的欣喜,反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欣慰,又似是……不忍与叹息。
“青珩,你出关了。”玄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平稳,却仿佛比平时更低沉了些。
沈清辞的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暖玉榻,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心中那丝不祥的预感骤然放大。
“玄弋,”他开口,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泠音呢?”
玄弋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沉默,让沈清辞周身的空气都仿佛凝结了一层寒霜。
终于,玄弋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沈清辞面前。
那是一枚冰蓝色的、雕刻着繁复防护阵纹的玉佩。玉佩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冰魄流转,正是沈清辞当初在神殿门前,想送给白茯苓护身,却被她拒绝,后来不知为何又被她收起的那一枚。
只是此刻,玉佩静静地躺在玄弋掌心,光芒黯淡,再无一丝属于她的气息与温度。上面,甚至沾染了几点早已干涸、颜色暗沉的……血渍?
沈清辞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这枚玉佩上。
他认得这玉佩。这是他亲手炼制,蕴含着他一丝本源神念与最强防护之力的信物。他曾想给她,她却未要。后来……她终究还是收下了吗?却又在何时,以这种方式,回到了玄弋手中?
“这是……”沈清辞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颤抖,虽然几乎难以察觉。
“这是她离开前,留下的。”玄弋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重锤,敲在沈清辞心上,“就在你闭关后不久,她苏醒了片刻,留下了这个,然后……独自离开了冰霄殿,离开了神界。”
离开?
沈清辞脑中嗡的一声,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刚刚因归位而变得圆满沉静的神光,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离开?去了哪里?她伤势未愈,神魂不稳,怎能离开?!”他一步上前,抓住了玄弋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周身的寒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静室内的温度骤降,连空气都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玄弋没有挣脱,只是看着沈清辞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惊怒、恐慌与难以置信,心中叹息更甚。
“我不知道她具体去了哪里。”玄弋缓缓摇头,“她走得很决绝,也很隐秘,甚至利用了你我都不曾留意的一处古老空间裂隙。”
他将玉佩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沈清辞的指尖。
“青珩,”玄弋看着好友瞬间血色尽褪的脸,声音艰涩,“她离开时……状态很不好。不仅仅是伤势,她的情绪……很低落。我猜测,或许与外面那些不堪的流言,还有……她对某些事情的感知有关。”
流言?感知?
沈清辞的思绪混乱了一瞬。流言?是了,他闭关前,就隐约察觉到神殿内外有些不好的声音,关于她,关于揽月,关于他与她……他以为有玄弋在,足以平息。难道……
还有感知?她感知到了什么?是他闭关时无法分心关注她的愧疚?还是……别的?
不,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走了!在他闭关、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她独自离开了!还留下了这枚沾染着她血迹的、他送出的玉佩!
这代表了什么?诀别?归还?还是……心死?
“她……可曾留下什么话?”沈清辞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得如同砂石摩擦。
玄弋再次沉默,最终,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话。
只有这枚冰冷的、染血的玉佩。
沈清辞松开了抓着玄弋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从玄弋掌心,接过了那枚玉佩。
入手冰凉刺骨,那几点暗沉的血渍,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痛了他的指尖,更灼痛了他的心脏。
他紧紧地、死死地攥住了玉佩,仿佛要将其嵌入自己的掌心,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冰蓝色的神力不受控制地逸散,将玉佩周围的空间都冻结出细微的裂痕。
她走了……
在他终于有能力保护她、弥补她、告诉她一切的时候……她走了。
带着伤,带着委屈,带着或许是对他的失望与绝望,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他,甚至连她去了哪里,是生是死,都一无所知!
无尽的恐慌、悔恨、自责,如同最冰冷的毒液,瞬间侵蚀了他刚刚因归位而圆满强大的神魂。那冰封万载的心湖,此刻如同被投入了巨石,冰层碎裂,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汹涌澎湃的剧痛与空洞。
就在这心神剧震、几乎要被失控情绪淹没的刹那——
他紧握着玉佩的掌心,那冰蓝色的神力与玉佩本身的气息交融,仿佛触动了什么极其隐秘而微弱的联系。
一幅模糊而破碎的画面,如同闪电般,猛地刺入他的识海!
画面中,是白茯苓(泠音)苍白的、紧闭双目的脸,她似乎躺在某个幽暗的地方,气息微弱。而画面的焦点,不由自主地、难以控制地,落在了她平坦却……似乎隐隐散发着一种极其特殊、极其微弱生命波动的小腹之上!
那波动……那波动……
沈清辞的瞳孔,在这一刻,骤然收缩到了极致!冰蓝色的眼眸中,所有的情绪——惊怒、恐慌、悔恨——都在瞬间被一种更加深刻的、近乎毁灭性的惊骇与剧痛所取代!
他感受到了!
那极其微弱、却与他血脉相连、本源相呼应的……生命气息!
是……孩子?!
他和她的……孩子?!
在她离开的时候……在她体内?!
这个认知,如同最残酷的刑具,将他刚刚遭受重击的心脏,再次狠狠碾碎!
她不仅独自离开,还怀着他们的孩子!一个他甚至来不及知晓、来不及期待、更来不及保护的孩子!
而现在,孩子……还在吗?她……还好吗?
“不……不……”沈清辞猛地摇头,声音嘶哑破碎,再无半分神界主神的威严与冷静。他死死攥着染血的玉佩,冰蓝色的眼眸赤红,周身神力彻底失控,狂暴的寒气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将整个静室瞬间冰封!
“青珩!”玄弋大惊,连忙释放神力抵挡,却也被震得气血翻腾。
沈清辞对周遭的一切都毫无所觉。他的世界,只剩下掌心那枚冰冷的玉佩,和脑海中那幅让他肝胆俱裂的画面。
他失去了她。
或许……也即将失去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
而他,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又该如何挽回。
“泠音……”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困兽濒死般的低吼,从他喉间溢出,带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冰霄神殿最深处,刚刚出关、威临三界的神界主神,跪倒在空荡的暖玉榻前,紧握着染血的遗玉,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被无边的黑暗与悔恨彻底吞噬。
窗外,神界清冷永恒的天光,静静洒落,却照不亮殿内那一方被寒冰与绝望笼罩的天地。
而远在无尽时空之外的魔域深处,那座被绝封之阵彻底封印的幽暗石厅内,昏迷的白茯苓,对神界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只有身侧归墟剑的微光,与她小腹深处那圈沉睡的、淡蓝色的灵胎光晕,在这永恒的寂静中,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逝去。
等待,与寻找。
或许,都将在错过与绝望中,走向未知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