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飞舟在压抑到近乎凝固的气氛中,终于穿透了南疆上空终年不散的暖湿云层。
舷窗外骤然一亮,景象豁然开朗。
不再是北地的冰雪苍茫,也不是中土的青山绿水。眼前是一片极其壮丽、也极其诡异的天地。
下方,是无边无际、翻滚沸腾的赤红色岩浆之海!灼热的气浪即便隔着飞舟的防护结界,也能隐隐感受到。岩浆海中,偶尔有巨大的、燃烧着火焰的礁石如同孤岛般矗立,更有道道金红色的火柱冲天而起,如同连接天地的熔岩支柱,散发出恐怖的高温与光焰。
而在这片炼狱般的岩浆海中央,却不可思议地悬浮着一片广袤的、生机勃勃的陆地!那陆地被一层巨大的、半透明的淡金色结界笼罩,结界上流转着凤凰形态的古老符文,将外界的熔岩高温与毁灭气息隔绝开来。结界之内,山川起伏,植被繁茂,奇花异草遍地,色彩斑斓绚丽,与外界赤红的炼狱景象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鲜明对比。无数身披华美羽衣、气息强大的凤族身影在其中飞翔、栖息,清脆悦耳的凤鸣声隐约可闻。
更令人震撼的是,在这悬浮大陆的最高处,生长着一棵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通体赤红如火、枝叶舒展仿佛能覆盖小半个天空的——梧桐神木!神木顶端,隐约可见一座华丽磅礴、以赤金与火玉筑成的巍峨宫殿,在阳光下流光溢彩,那便是凤族的核心重地——凤栖宫。
此地,便是与极北璃冰龙宫齐名的上古神兽后裔领地——南明离火境,凤族世代栖居之所。
冰晶飞舟的靠近,显然立刻引起了凤族的注意。数道流光自结界内疾射而出,那是负责巡逻警戒的凤族战士。他们化作人形,皆是容貌俊美、气质高傲的年轻男女,身着赤红或金色的羽衣,周身缭绕着精纯的火灵之力,拦在了飞舟前方。
为首的一名凤族男子,面容冷峻,目光锐利地扫过飞舟,尤其是在感受到飞舟内那几道毫不掩饰的、强大到令人心悸的陌生气息时,眉头紧皱,沉声喝道:
“来者何人?!此乃南明离火境,凤族禁地,未经许可,不得擅闯!”
他的声音带着凤族特有的清越与威严,在灼热的空气中回荡。
飞舟内,方才舱内舱外的压抑与悲伤,被这突如其来的外界变化暂时打断。
白茯苓在苏见夏的搀扶下,勉强坐起身,透过舷窗看着外面那炼狱与仙境交织的奇景,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疲惫——又要面对新的麻烦了吗?
沈清辞和路无涯也暂时收敛了彼此间针锋相对的杀意(至少表面如此),将注意力投向外界的凤族守卫。沈清辞恢复了主神的淡漠威仪,路无涯则依旧是那副邪肆不羁的模样,血瞳中带着几分审视与玩味。
陆时衍作为队伍中相对“正常”(?)且擅长交际的代表,走到舷窗前,朗声回应,声音温和却清晰有力:
“诸位凤族道友,吾等自极北璃冰龙宫而来,有要事求见凤主。烦请通传。”
说着,他掌心亮起一道蕴含着战神特有战意与光明气息的灵力印记,那是战神玄弋的身份标识,在神魔两界都具备相当的辨识度。
那为首的凤族男子看到陆时衍的灵力印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神色稍微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警惕:“原来是玄弋战神。不知战神驾临我族,所为何事?还有飞舟内的其他几位……”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飞舟内那几道更加深不可测的气息。
陆时衍不卑不亢:“此事关乎重大,需当面禀明凤主。至于其他几位……”他顿了顿,“乃是主神青珩冕下,魔尊路无涯殿下,以及战神泠音神女。”
他刻意点明了沈清辞和路无涯的身份,也提到了白茯苓。毕竟,求取涅盘凰血晶这等至宝,面对凤族这样的古老强大种族,坦诚身份(至少部分坦诚)是必要的,也是一种尊重(或威慑?)。
果然,听到“主神青珩”、“魔尊路无涯”、“战神泠音”这几个名字,那几名凤族守卫的脸色瞬间大变!眼中充满了震惊、警惕、甚至是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恐?
主神!魔尊!两大战神!
这阵容……来他们凤族干什么?!寻仇?还是……另有所图?
为首的凤族男子显然权限不够,不敢擅自决定,连忙拱手道:“请诸位稍候,在下立刻通传长老与凤主!”
说完,他不敢耽搁,立刻化作一道火红流光,疾速朝着梧桐神木顶端的凤栖宫飞去,显然是去禀报了。
剩下的几名凤族守卫,则更加警惕地守在飞舟周围,虽然不敢靠得太近,但目光始终紧紧锁定着飞舟,如临大敌。
飞舟内,众人暂时安静下来,等待着凤族的回应。
白茯苓靠在苏见夏肩上,闭目养神,试图平复体内因为方才情绪激动而再次隐隐作痛的诅咒。她心中一片纷乱,既为即将面对的凤族麻烦而烦忧,又无法完全摆脱方才舱内那场情感崩溃带来的余波。陆时衍那句“她一直爱着的是你前夫”,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爱吗?
或许曾经爱过,爱得卑微,爱得炽烈,爱到可以为他征战四方,可以为他承受一切非议与伤害。
但后来呢?是失望堆积成山,是心寒冻彻骨髓,是那些“第三者”的羞辱与“命不久矣”的绝望,将那份爱扭曲成了恨,变成了不甘,变成了如今这副连自己都厌恶的、支离破碎的模样。
爱与恨,早已分不清了。
或许,真的如同她对苏见夏吼出的那样——“都不爱”了。
因为太痛了,痛到不敢再爱,也不能再爱了。
就在她心绪纷扰之际,飞舟外,那巨大的淡金色结界忽然泛起一阵强烈的涟漪。
紧接着,数道远比刚才那些守卫强大、炽热的气息,从结界内疾速而来!
为首的一人,是一位身着赤金凤纹华服、头戴翎羽冠冕、面容威严俊美、看不出具体年岁的中年男子。他身后跟着几位同样气息深沉、穿着长老服饰的凤族老者,以及更多精锐的凤族战士。
那中年男子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冰晶飞舟,尤其是在感受到沈清辞和路无涯那两道截然相反却同样恐怖的气息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凌空而立,对着飞舟方向,沉声开口,声音洪亮,带着凤族特有的高傲与不容置疑:
“本座凤族当代凤主,赤煌。”
“不知主神冕下,魔尊殿下,玄弋、泠音两位战神,联袂驾临我南明离火境,有何贵干?”
他的语气虽然客气,但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戒备与疏离。显然,这支由神、魔、战神组成的“奇怪”队伍,让这位凤主感到了极大的压力与不安。
真正的交涉,即将开始。
而沈清辞、路无涯、陆时衍,甚至包括舱内虚弱却不得不打起精神的白茯苓,都知道,想从高傲且排外的凤族手中,求取他们的至宝涅盘凰血晶,绝非易事。
尤其是,当他们队伍里,还藏着一位身份尴尬、可能被视为“凤族之耻”的“光暗孽凤”——沈星河时,这场交涉,注定不会平静。
南明离火境的红莲业火,似乎已经预见到了即将到来的、比岩浆更灼热的冲突与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