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轮谈判，开场。
会议室内灯光依旧柔和，却再无昨日的试探式寒暄。
空气中多了一层隐隐的紧张。
姜蕴宁今天换了身更为利落的深灰西装，眉眼淡定，神情平稳如水。她将一头黑发简单束成低马尾，发线干净，露出清晰的侧脸轮廓。没有多余装饰，却比任何造型都更显沉稳笃定。
灯塔国代表团成员也明显不同了神情。
莱斯少了昨日的笑意，坐姿笔挺，翻阅文件时手指一刻未停。玛丽安则不停地盯着姜蕴宁，仿佛要从她脸上捕捉到任何细微破绽。
只有哈罗德，依然沉稳。只是他面前的那份资料，已换成了更厚的一叠。
会议还未开始，场上的气场却像两团无声的气压场在交汇，谁也不退半步。
终于，主持方宣布会议开始。
莱斯开口，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凝重：
“我们经过初步评估，仍对贵方提出的技术路径开放性存有关切，尤其是在生态适配与验证通路方面……我们希望更明确地理解，哪些部分是开放的，哪些属于贵方‘不可触碰的核心’，请不要模糊。”
“生态适配”“验证通路”这些字眼看似技术，却每一个都直指架构开放性的死角。
对方想要的是清晰边界，透明接口，甚至可控代码。
而这，恰恰触及了华国在自主体系中最隐秘、最不愿示人的核心地带。
“请不要模糊”——表面是要求澄清，实则是一次语言上的施压：你若不明确划界，那就等于默认让渡主动权。
他把问题拎回了第一天姜蕴宁提出“技术边界”的原点，用委婉却不留余地的方式，逼她亮出底牌。
都是千年的狐狸，话里话外，大家心照不宣。
但姜蕴宁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在在场所有灯塔代表身上掠过，最终停在莱斯脸上，语气依旧从容：
“贵方关切的，不是我们已经公开了什么，而是我们还隐藏了多少。”
姜蕴宁这话一出，现场空气一瞬凝固。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们可以再次澄清，我们愿意在适配层、接口规范、联合测试与安全模型方面，做任何形式的合作——只要是平等的、互信的。”
“但如果贵方期待我们交出底层设计架构、调度内核、关键Ip单元的源代码级权限，那请恕难从命。”
她说这话时，用词极度精准，“源代码级权限”——这是在彻底堵死某种技术性“窥探”意图。
真诚，永远都是必杀技。
莱斯皱了皱眉，却依然试图绕开正面冲突：
“我们理解贵方的保留，但如果缺乏一定程度的底层透明性，我们很难评估系统完整性与安全性。这对我们来说，是商业合作的底线。”
灯塔国的态度很明确：他们要求华国必须开放一定比例的技术细节，确保合作的安全性和完整性，否则合作难以为继。
问题就在于“开放多少”的尺度。
按灯塔国以往的作风，他们往往要求全面开放，几乎不留余地。
姜蕴宁淡淡一笑，轻轻向后一靠：
“你们现在搞错了问题。并不是我们求着合作，酒香不怕巷子深。今天上午，德国、英国和法国的代表团也已抵达京市，磋商‘苍穹x1’的合作事宜。以我们的研发速度来看，‘苍穹x2’和‘苍穹x3’很快就会实现量产，届时合作选择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她目光如炬，环视全场：“你们的底线，我们可以理解，但这同时也是我们的‘底线’——关键核心技术和自主创新的保护，是任何合作的前提。我们绝不会以牺牲国家战略利益为代价，去满足你们无止境的‘透明要求’。”
“技术不等于数据裸奔，合作应基于互信，而非以技术让渡为前提。我们愿意配合第三方验证，也可以建立联合审计节点，但不能接受绕过协议、直接接入我们的主架构。”
她不等他们回应，语气一转：
“合作是建立在互信基础上的，而不是单方面的技术剥夺。灯塔国如果继续坚持全面开放底层技术的立场，恐怕只能把合作推向破裂的边缘。”
会议室一阵安静。
玛丽安目光沉沉地望向哈罗德。她很清楚，这种从容、清晰、不留模糊空间的回答，正是最难对付的谈判风格。
莱斯轻轻一笑，第一次换了个姿态，不再咄咄逼人：
“那就说说你们的验证通路与适配标准吧——既然你们有诚意，不妨公开更多细节，我们可以评估配合空间。”
这是他认怂？
不。这是“退一步进两步”。
他要的，不再是直接要“源代码”，而是试图把“验证路径”嵌进他们的生态系统——从而在合作中继续掌握规则主导权。
姜蕴宁察觉到了，她的笑意不减：
“当然可以。但我要提醒一句：我们的验证体系是独立的。并不预设依赖任何单一阵营的工具链。我们欢迎兼容，但不接受绑定。”
一瞬间，灯塔国的代表团成员都眼神一凛。
姜蕴宁话音落下，意图已经非常明确：他们鼓励不同国家和技术阵营的兼容与协作，但绝不接受将核心体系架设在他人技术标准之上。兼容可以合作，绑定就意味着受制于人。
事实上，姜蕴宁加入项目几个月后，基地内部曾围绕“是否采用现有国际验证框架”争论不休。而她的态度始终坚定：必须走出自己的路径。
最终，项目组选择了更为艰难却必要的路径——构建一套拥有完全自主权的验证体系。
“任何合作，都应建立在平等基础上。在他人体系内预设依赖，本质上是一种技术风险的外包。”她曾这样说。
在别人的地基上建楼，建得再高，装修得再好，也没有安全感。
莱斯和哈罗德都听懂了。
华国的“新标准”不只是说说，他们已经在搭建真正可脱钩的测试平台。也就是说，他们不再依赖灯塔国的认证体系，也不准备被迫接入，至多，他们可能在“接口层”或“协议层”保持一定程度的兼容性，以便于与国际体系合作或互操作。
这是根本性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