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刹那顿悟
熔岩空洞在震颤。
洞顶垂落的赤红晶簇如同暴风雨中的冰棱,大块大块地断裂、坠落,砸入地火灵髓池中溅起大片的岩浆。池水疯狂沸腾,赤红的液柱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成无数细小的火雨,将整个空洞映照得如同炼狱。
而悬浮在空中的那面漆黑镜面,此刻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镜面直径三尺,完全由玄冥镜碎片崩碎后重组的虚幻形体构成,边缘处不断有黑气渗出,如同活物般蠕动、扭曲。镜面中央,那双巨大的幽绿火焰眼眸缓缓转动,目光所及之处,空间都开始扭曲、龟裂,仿佛承受不住这种层次的力量威压。
玄夜的声音从镜面中传出,低沉中带着某种奇异的共鸣,仿佛不是一人在说话,而是千万幽冥鬼物在齐声嘶语:
“兄长,你我蜀岗一别不过月余,你这东奔西走、为此界蝼蚁奔忙的样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可笑。”
玄罹站在池边,月白长袍无风自动,青金色的眼眸凝视着镜面中的那双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痛楚与冰冷。
“玄夜,你从蜀岗遁走后,竟是逃回了幽冥界养伤。如今伤势未愈,就敢以意志投影强行降临,看来你对这块碎片……志在必得。”
“当然志在必得。”镜中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玄冥镜乃我玄冥族镇族圣物,当年父亲偏心,将最大的三块碎片都交给了你。蜀岗那块最大,昆仑这块次之,还有一块在你女儿手中……今日若能得此二片,再夺你女儿那块,我便能重铸大半玄冥镜,届时莫说此界,便是重返彼岸、夺回玄冥王座,也非难事。”
玄罹冷笑:“你果然还是惦记着王位。当年你勾结外族暗算我,夺走三块小碎片逃往幽冥,自以为能凭借幽冥死气修成无上魔功。可惜,二十年来你非但未能将碎片彻底炼化,反而被幽冥死气侵蚀心智,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
“你懂什么?!”玄夜的声音骤然尖锐,镜面剧烈震颤,“幽冥之道,才是真正的大道!吞噬、掠夺、进化……彼岸那些老不死的总是讲什么平衡、什么守护,结果呢?玄冥族日渐式微,被周边各族蚕食疆域!只有力量,绝对的力量,才能让玄冥族重新崛起!”
“以亿万生灵为代价的力量?”玄罹的声音转冷,“玄夜,你已彻底堕入魔道。当年父亲将你逐出玄冥族,并非因为你天赋不够,而是你心中无善、眼中无苍生。如今看来,父亲是对的。”
镜中的幽绿眼眸爆发出愤怒的火焰:“住口!那个老糊涂,还有你,你们都看不起我!今日,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话音落,镜面中忽然射出一道纤细如发的幽绿光线。
光线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必中”的诡异法则——无论玄罹如何闪避,光线始终锁定他的眉心。更可怕的是,光线所过之处,空间被腐蚀出一道道细密的黑色裂缝,裂缝中涌出浓郁的幽冥死气,将整个空洞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玄罹没有闪避。
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眉心前三寸处轻轻一划。
“玄冥·断空。”
一道青金色的光幕在他身前展开,薄如蝉翼,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玄奥力量。光幕上流转着无数细小的符文,每一个符文都仿佛一颗微缩的星辰,散发着淡淡的星光。
幽绿光线撞在光幕上。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嗤”声,如同烧红的铁块落入冰水。光线与光幕接触的地方,空间剧烈扭曲,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疯狂侵蚀、消磨。
青金色与幽绿色交织、纠缠,最终同时消散。
第一回合,平分秋色。
但玄罹的脸色却苍白了一分。他能感觉到,玄夜这一击虽然看似随意,却蕴含着极其精纯的幽冥死意,更棘手的是,其中还掺杂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更加古老阴邪的气息——那不是寻常幽冥死气,而是某种……先天幽冥本源的力量。
“感觉到了吗,兄长?”玄夜的声音中带着得意,“这二十年在幽冥界,我可不只是在养伤。九幽深处那些古老的遗迹中,埋葬着比玄冥族更久远的秘密。我得到了‘九幽魔龙’的部分传承……虽然只是残篇,但也足以让我超越从前的自己。”
镜面忽然剧烈震颤起来。
那双幽绿眼眸缓缓闭上,再睁开时,瞳孔深处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符文——那符文由九个扭曲的笔画构成,仿佛九条纠缠在一起的毒蛇,散发着令人神魂颤栗的邪恶气息。
“九幽·噬魂印。”
镜面中,那个符文缓缓飞出,脱离镜面,悬浮在空中。符文只有巴掌大小,却仿佛重如泰山,所过之处,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更可怕的是,符文周围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小的黑色漩涡,每一个漩涡中都有凄厉的鬼哭传出,仿佛有无数的幽冥鬼物要从漩涡中挣脱出来。
玄罹脸色终于变了。
“九幽魔龙的禁术……你竟真的敢修炼这种以亿万生灵魂魄为祭的邪法!”他的声音中带着震惊与愤怒,“玄夜,你已彻底疯了!”
“疯?”玄夜大笑,笑声中满是疯狂与偏执,“兄长,你总是这样,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为了力量,为了永恒,付出一些代价算什么?这二十年,我以幽冥秘法吞噬了九幽界三百六十五个鬼域,炼化了亿万鬼物,才终于练成此印。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符文缓缓向玄罹飘去。
速度很慢,但每前进一寸,散发出的威压就强大一分。符文周围的黑色漩涡越来越大,从中涌出的幽冥死气也越来越浓。空洞中,那些坠落的赤红晶簇在接触到幽冥死气的瞬间,竟开始迅速变黑、腐朽,最终化作一蓬蓬黑灰飘散。
连地火精华都无法抵挡这种层次的幽冥侵蚀!
秦渊和苏墨站在玄罹身后十丈处,此刻都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秦渊的“沧海玄阴”力场早已展开,护住自己和苏墨。但即便如此,他依旧能感觉到,那股幽冥死意正在缓慢侵蚀力场,如同水滴石穿,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来。更可怕的是,那枚“九幽噬魂印”散发出的威压,直击神魂深处,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与颤栗——那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压制,如同蝼蚁面对巨龙。
苏墨的情况更糟。他修为本就不如秦渊,又刚经历心镜幻境的消耗,此刻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满是冷汗。他掌心的镜形印记正在剧烈发烫,与玄罹手中的那块碎片产生着强烈的共鸣,但这共鸣非但没有帮助,反而让他更加痛苦——两块碎片一正一邪,如同水火不容,在他体内激烈冲撞,几乎要撕裂他的经脉。
“秦兄……我撑不住了……”苏墨艰难开口,嘴角已溢出一缕鲜血。
秦渊咬牙,将更多的“沧海玄阴”之力注入苏墨体内。但那枚“九幽噬魂印”的威压实在太强,他的力场如同暴风雨中的纸灯笼,随时可能破碎。
而前方,玄罹与那枚符文的对抗,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符文距离玄罹只剩三尺。
玄罹双手结印,身前那面青金光幕已扩展到三丈高、两丈宽,光幕上的星辰符文疯狂流转,散发出刺目的星光。星光与符文中涌出的幽冥死气激烈碰撞,爆发出“嗤嗤”的腐蚀声。空洞中,一半是青金色的星光,一半是幽绿色的死气,两种颜色交织、纠缠,如同两条巨龙在搏杀。
但玄罹能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渐落入下风。
“九幽噬魂印”不愧是九幽魔龙的禁术,其中蕴含的幽冥死意不仅精纯无比,还带有一种诡异的“吞噬”特性——它在不断吞噬玄罹的玄冥之力,转化为自身的养分。此消彼长之下,玄罹的星光光幕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裂纹中渗出诡异的幽绿光泽。
“哥哥,放弃吧。”镜中,玄夜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九幽噬魂印一旦成型,除非施术者主动收回,否则不死不休。你支撑不了多久的。不如……让我吞噬你的玄冥本源,你我兄弟融为一体,共同执掌幽冥与玄冥,岂不美哉?”
玄罹没有回答。
他的全部心神都用在维持光幕上,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月白长袍的后背处,也已被汗水浸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玄冥之力正在飞速消耗,最多再撑十息,光幕就会彻底破碎。
十息之后,要么被“九幽噬魂印”吞噬神魂,化作玄夜的养分;要么……玉石俱焚。
但他不能死。
简心还在上面等他,秦渊和苏墨还需要他保护,此界的危机还需要他来化解。
可怎么办?
就在玄罹心中念头急转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长啸。
啸声清越激昂,如龙吟九天,如海浪奔涌。啸声中蕴含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既有沧海的浩瀚澎湃,又有玄阴的深邃静谧,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境完美融合,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武道真意。
玄罹心中一动,转头望去。
只见秦渊不知何时已盘膝坐下,双目紧闭,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青金色光晕中。那光晕很奇特,表面看去平静如水,深处却仿佛有无尽的海浪在翻涌、有无底的深渊在归藏。光晕缓缓旋转,每旋转一圈,就扩大一分,最终将整个空洞都笼罩其中。
更奇异的是,光晕所过之处,那些从“九幽噬魂印”中涌出的幽冥死气,竟开始缓慢后退、消融,如同冰雪遇见烈日。
“这是……”玄罹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沧海玄阴……圆满了?”
他能够感觉到,秦渊的气息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秦渊虽然领悟了“沧海玄阴”的真意,但那只是初步掌握,如同孩童挥舞巨锤,空有力量却不知如何运用。而现在,秦渊的气息变得无比圆融、无比自然,仿佛他本就是那片沧海,本就是那道玄阴,与天地、与万物、与自身,都达到了完美的和谐统一。
这是《沧海无量诀》第九重“沧海覆云”的境界!
不,还不止。
玄罹能感觉到,秦渊此刻的状态,已经超越了“沧海覆云”的范畴,触摸到了某种更加玄奥、更加本质的东西——那是武道与天地、与人心、与规则的共鸣,是“道”的雏形。
“顿悟……”玄罹喃喃道,“生死关头,刹那顿悟。此子……果然不凡。”
而此刻,秦渊的意识,正沉浸在一个奇妙的境界中。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虚空,四周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物质,只有纯粹的“存在”。在这虚空中,他“看”到了许多东西——
他看到了铁山营的血夜,看到了张小刀临死前的眼神,看到了那一千个袍泽倒在血泊中。但这一次,他没有痛苦,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因为他明白了,死亡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开始。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的精神、他们的意志、他们曾经活过的痕迹,都还在这世间,在风中,在雨中,在每一个记得他们的人心中。
“守护的意义,不是让所有人都不死,而是让他们的精神永存。”秦渊在心中默念,“我要守护的,不是某个人、某个地方,而是这份‘活着’的美好,是这份‘传承’的可能。”
他看到了简心,看到了她温柔的笑容,看到了她救死扶伤时的专注,看到了她迷路时的茫然,看到了她品尝美食时的满足。简心就像一株生长在乱世中的幽兰,无论外界如何风雨飘摇,她始终保持着内心的纯净与善良。
“爱的意义,不是占有,不是索取,而是成全。”秦渊心中明悟,“我爱她,所以我要守护她所珍视的一切——这人间烟火,这生命的美好。”
他看到了苏墨,看到了江辰,看到了玉罗刹,看到了玄罹,看到了所有他认识、或不认识,却在这乱世中挣扎求存、努力活着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自己的痛苦,有自己的执着,有自己的梦想。
“侠的意义,不是高高在上地拯救,而是并肩前行地守护。”秦渊心中最后一丝执念烟消云散,“我不是救世主,我只是这人间的一员。我能做的,只是尽我所能,守护我能守护的,改变我能改变的。至于结果……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些明悟如同涓涓细流,最终汇成一片浩瀚的海洋。
秦渊“看”到了自己体内的变化。
新生的经脉不再只是真气的通道,而是与天地元气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仿佛每一根经脉都是一条河流,连接着浩瀚的沧海与深邃的玄阴。新生的丹田也不再只是气海,而是一个缓缓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是一片绝对的黑暗与静谧,仿佛能吞噬一切、也能诞生一切。
更关键的是,他“看”到了“沧海”与“玄阴”的真正关系。
沧海无量,其表为动,其里为静;玄阴深邃,其表为静,其里为动。动与静,显与隐,生与藏,本就是一体的两面,如同阴阳,如同日月,如同生死。之前他执着于区分“沧海”与“玄阴”,本身就是一种错误。真正的“沧海玄阴”,应该是“动静合一,显隐无别,生藏同源”。
想通这一点,秦渊体内那股一直躁动不安的力量,忽然平静了下来。
不是消失,而是“归藏”。
如同浩瀚的大海归于平静,深邃的深渊归于静谧。所有的力量都收敛到最深处,化作最纯粹、最本质的“存在”。
然后,这“存在”开始缓缓释放。
不是爆发,不是喷涌,而是如同春天的第一缕风,夏天的第一滴雨,秋天的第一片落叶,冬天的第一场雪——自然而然,润物无声。
秦渊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此刻已变成了纯粹的青金色,瞳孔深处仿佛有星辰在流转,有海浪在翻涌,有深渊在静谧。但最奇异的不是颜色,而是那种“看透一切”的深邃与“包容一切”的浩瀚。
他缓缓站起。
随着他的动作,整个熔岩空洞的震颤忽然停止了。
坠落的晶簇悬浮在半空,沸腾的池水恢复平静,连那枚恐怖的“九幽噬魂印”,此刻也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旋转的速度慢了下来。
秦渊看向玄罹身前那面即将破碎的星光光幕,轻轻抬手,虚空一按。
没有真气涌动,没有招式施展,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
但就是这一按,那面星光光幕上的裂纹,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光幕上的星辰符文重新亮起,散发出比之前更加璀璨、更加纯粹的星光。星光所过之处,那些渗入光幕的幽冥死气如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
“不可能!”镜中,玄夜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震惊,“这是什么力量?竟然能压制我的九幽噬魂印?!”
秦渊没有回答。
他转头看向那面漆黑镜面,看向镜中那双幽绿的眼眸。他的目光平静如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正确性”,仿佛在宣告: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镜面剧烈震颤起来。
那双幽绿眼眸中爆发出愤怒的火焰,镜中的景象再次变化——无尽的幽冥鬼物如同潮水般涌出,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洪流,试图冲破镜面的束缚,降临此界。
“九幽·万鬼噬天!”
玄夜厉喝,镜面彻底崩碎,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色碎片。每一块碎片都化作一个狰狞的鬼脸,成千上万的鬼脸在空中汇聚,最终凝聚成一个高达十丈、三头六臂的幽冥魔神虚影!
魔神虚影仰天长啸,六条手臂各持一件虚幻的幽冥兵器,朝着秦渊、玄罹、苏墨三人当头砸下!
这一击的威力,比之前的“九幽噬魂印”强了何止十倍!魔神虚影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崩裂,露出后面漆黑的虚空乱流。空洞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层次的力量冲击,开始大面积坍塌,大块大块的岩石从洞顶坠落,整个地底都在震动!
苏墨脸色惨白,他能感觉到,这一击若是落下,别说他们三人,就是整个圣火宫、整个昆仑山北麓,都要在冲击中化为废墟!
玄罹也面色凝重,双手已结出最后的印诀——那是玄冥族与敌同归于尽的禁术“星陨同归”,一旦施展,他毕生修为将化作一颗星辰虚影,与敌人一同湮灭。
但就在玄罹即将施展禁术的瞬间,秦渊动了。
他只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很普通的一步,如同常人散步。
但这一步踏出的瞬间,整个熔岩空洞的时间仿佛都停止了。
坠落岩石悬浮在半空,魔神虚影定格在砸下的瞬间,玄罹结印的双手停在胸前,苏墨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甚至连那面破碎镜面中涌出的幽冥死气,都如同被冻结的黑色冰晶,静止不动。
唯一还在动的,只有秦渊。
他缓缓抬手,食指在空中虚点。
每点一下,就有一个青金色的光点浮现。光点很小,如同萤火,却散发着纯净而浩瀚的气息。他一共点了九下,九个光点在空中排列成一个奇异的图案——那图案如同一个简化版的太极,却又蕴含着星辰运转、沧海潮生、玄阴归藏的无穷奥妙。
“沧海玄阴·九星镇世。”
秦渊轻声念出这八个字。
九个光点同时亮起,化作九颗微缩的星辰虚影。星辰虚影缓缓旋转,每旋转一圈,就扩大一分,最终化作九颗直径丈许的星辰,将那个幽冥魔神虚影围在中央。
星辰之间,有无形的力场连接,形成一个完美的封印阵法。
魔神虚影发出不甘的咆哮,六条手臂疯狂挥舞,试图打破星辰的封锁。但它的每一次攻击,都被星辰力场完美化解、吸收、转化。九颗星辰如同九个永不停歇的磨盘,将魔神虚影一点一点地磨碎、炼化。
这个过程很慢,却不可逆转。
一息,两息,三息……
十息之后,魔神虚影已缩小到三丈高,表面的黑色死气稀薄了大半,连三头六臂的形态都开始模糊。
镜中,玄夜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震惊,而是愤怒与怨毒:
“秦渊……我记住你了。坏我大事,毁我法相,此仇不共戴天!待我本体降临,定要将你抽魂炼魄,永镇九幽!”
话音落,魔神虚影轰然炸裂,化作漫天黑气。黑气没有消散,而是被九颗星辰力场强行压缩,最终凝聚成一颗拇指大小的黑色珠子。珠子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裂纹中隐约可见幽绿光芒闪烁,那是玄夜留下的最后一点意志烙印。
秦渊伸手,黑色珠子落入掌心。
入手冰凉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载玄冰。珠子在掌心微微颤动,试图挣脱,但秦渊只是五指轻握,一股温润而深邃的“沧海玄阴”之力涌入珠中,将那股意志烙印彻底镇压、磨灭。
珠子停止了颤动,表面的幽绿光芒彻底熄灭,变成了一颗纯粹的黑色晶体——这是玄夜那缕意志被炼化后留下的精华,其中蕴含着精纯的幽冥本源之力,虽然阴邪,却也是难得的宝物。
秦渊将珠子收入怀中,转头看向玄罹和苏墨。
直到这时,时间才重新开始流动。
坠落的岩石继续下落,玄罹结印的双手缓缓放下,苏墨惊愕的表情转为震撼。而那个幽冥魔神虚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空洞中一片寂静。
只有池中地火灵髓缓缓流动的声音,以及洞顶偶尔坠落的碎石声。
良久,玄罹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看向秦渊的眼神复杂无比:“你……突破了?”
秦渊点头,又摇头:“算是吧。但我感觉,这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新的起点。”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变化。之前他的真气虽然浩瀚,却依旧是真气;而现在,那股力量已经超越了真气的范畴,变成了一种更加本质、更加接近“道”的东西。他称之为“沧海玄阴之力”,但这只是一个名字,真正的奥秘,还需要他慢慢探索。
苏墨走到秦渊身边,上下打量着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秦兄,刚才那一招……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明明感觉到,那个幽冥魔神的力量已经超越了宗师的层次,恐怕已经触摸到了‘大宗师’的门槛。可你……”
秦渊笑了笑:“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忽然明白了,‘沧海’与‘玄阴’本是一体,动与静、显与隐、生与藏,都是同源。想通了这一点,力量自然就圆融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玄罹和苏墨都知道,这看似简单的“想通”,是多少武者一生都无法跨越的天堑。
武道修行,越是往后,越是重心境、重感悟。力量可以积累,招式可以苦练,但那种对“道”的领悟,却需要机缘、需要天赋、更需要……生死之间的顿悟。
秦渊能在刚才那种绝境中顿悟突破,固然有他之前积累深厚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颗纯粹的“侠心”——不是为了变强而变强,而是为了守护而变强。这种纯粹,才是他能够触摸到“道”的根本。
玄罹深深看了秦渊一眼,忽然笑了:“好,很好。此界有你在,对抗幽冥就又多了一分把握。”
他顿了顿,看向手中那块漆黑的玄冥镜碎片。碎片此刻已恢复了平静,表面的裂纹中不再有黑气渗出,反而透出淡淡的青金色光泽。显然,玄夜意志被击退后,碎片中的幽冥死气失去了源头,开始被玄冥本源缓慢净化。
“这块碎片,就交给你了。”玄罹将碎片递给秦渊,“你已领悟‘沧海玄阴’真意,体内的力量与玄冥镜有几分相似,或许能更快净化它。而且……”
他看向秦渊怀中的那颗黑色珠子:“你炼化了玄夜的一缕意志,对幽冥之力的特性应该有了更深的了解。这对你日后对抗幽冥,大有裨益。”
秦渊接过碎片,入手依旧是冰凉刺骨,但这一次,他没有感到抗拒,反而有种奇妙的亲切感。仿佛这块碎片本就该属于他。
“多谢前辈。”秦渊拱手。
玄罹摆摆手:“不必谢我。这是你的机缘,也是你的责任。现在,我们该上去了。玉罗刹她们还在等我们的消息,圣火令也需要尽快放入阵法,维持圣池稳定。”
三人转身,向洞口走去。
但刚走几步,苏墨忽然停下,看向池中那个缓缓旋转的地火灵髓漩涡。
“等等。”他皱眉道,“我感应到……池底还有东西。”
秦渊和玄罹同时停下,看向池中。
地火灵髓依旧在缓缓流动,形成一个直径三丈的漩涡。漩涡中心,那点赤红光芒依旧在闪烁——那是圣火令的投影。但除此之外,池底深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正在散发着微弱的、却极其精纯的能量波动。
“是什么?”秦渊问。
苏墨闭目感应片刻,睁开眼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好像是……一块玉简。玉简被地火灵髓包裹,沉在池底最深处。我能感觉到,玉简中蕴含着极其古老、极其玄奥的信息……可能与玄冥镜有关。”
玄罹脸色一动:“血焰尊者留下的?”
“很有可能。”苏墨点头,“三百年前,血焰尊者得到这块玄冥镜碎片,将其镇压在此。以他的修为和见识,不可能不对碎片进行研究。或许,他将研究心得记录在了玉简中,沉入池底,等待有缘人。”
秦渊看向玄罹:“前辈,要取出来吗?”
玄罹沉吟片刻,摇头:“现在不是时候。取出玉简需要破坏池底结构,会影响圣池稳定。而且,玄夜意志虽被击退,但难保他没有其他后手。当务之急是先稳定圣池,然后尽快集齐其他玄冥镜碎片,重铸完整的玄冥镜,彻底封印九幽之门。”
他看向苏墨:“苏墨,你能感应到玉简中的内容吗?哪怕只是片段。”
苏墨再次闭目感应,这次时间更久。一炷香后,他睁开眼,脸色有些古怪:“只能感应到一些零碎的信息。玉简中记载的,似乎是……玄冥镜的铸造之法,以及……一个名为‘玄冥归真大阵’的阵法布置方法。按照记载,这个阵法需要集齐所有玄冥镜碎片,以特殊仪式重铸镜身后,在九幽之门处布置,可彻底封印幽冥通道,甚至……逆转阴阳,净化幽冥死气。”
秦渊和玄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如果玉简记载为真,那这“玄冥归真大阵”就是解决幽冥危机的关键!
“还有其他信息吗?”玄罹追问。
苏墨摇头:“玉简被地火灵髓包裹,我的感应很模糊。想要知道完整内容,必须取出玉简。但正如前辈所说,现在不是时候。”
玄罹点头:“那就先记下这个信息。等圣池稳定,九幽之门封印加固后,我们再找机会取出玉简。”
三人不再停留,快步走出熔岩空洞。
沿着来时的甬道向上,一刻钟后,他们重新回到了圣火宫大殿。
大殿中,玉罗刹、简心、赤炎等人正焦急等待。看到三人平安归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怎么样?”玉罗刹快步上前,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秦渊身上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她能感觉到,秦渊的气息与下去时完全不同了,那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连她都感到心悸。
玄罹简要将地底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省略了秦渊顿悟的细节,只说三人联手击退了玄夜意志,取出了碎片。
玉罗刹听完,脸色凝重:“玄夜竟然能通过碎片意志降临……看来他的修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必须尽快重铸玄冥镜,否则等他本体降临,此界无人能挡。”
她接过玄罹递来的圣火令——那是一枚通体赤红、仿佛由火焰凝聚而成的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古老的“圣”字,背面则是一朵燃烧的莲花。
“圣火令是我教传承圣物,历代教主都会将自身纯阳真火注入其中,至今已积累了三百年的火元精华。”玉罗刹解释道,“以它替代玄冥镜碎片维持阵法,应该能支撑一个月。但一个月后,若不能找回碎片重新镇压,或者找到其他替代品,圣池就会彻底干涸。”
她看向秦渊:“秦公子,这块碎片就交给你了。希望你尽快净化它,一个月后,我们还需要它来维持圣池。”
秦渊点头:“我会尽力。”
玉罗刹不再多言,手持圣火令,走到大殿中央的祭坛前。祭坛上有一个凹槽,正是放置圣火令的位置。她将圣火令轻轻放入凹槽,双手结印,口中念出一段古老的咒文。
随着咒文声,圣火令爆发出刺目的赤红光芒。光芒顺着祭坛上的纹路蔓延,最终注入地底。整个圣火宫微微震颤,地底传来低沉的轰鸣声,那是阵法重新启动的声音。
一炷香后,震颤停止,光芒收敛。
玉罗刹松了口气:“阵法稳定了。圣池至少可以维持一个月。”
她转身看向众人,脸色依旧凝重:“但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玄夜意志虽被击退,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且,苏墨感应到其他碎片的位置,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她看向苏墨:“苏公子,你之前说,最大的一块碎片正在向西域移动,三天后就会到达这里?”
苏墨点头:“是的。而且,我能感觉到,携带那块碎片的人,气息极其强大,恐怕……也是幽冥一方的高手。”
“来者不善。”玄罹沉声道,“我们必须做好准备。秦渊刚突破,需要时间巩固修为。苏墨也需要恢复。这三天,我们就留在圣火宫,一方面养伤修炼,一方面布置防御,等待那个人到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不管来的是谁,想要抢夺玄冥镜碎片,就要先过我们这一关。”
秦渊握紧手中的碎片,感受着其中冰凉的温度,眼神坚定。
是的,不管来的是谁,他都会守护住这块碎片,守护住圣池,守护住这人间。
因为这是他选择的道,是他顿悟后明了的本心。
沧海玄阴,人间正道。
这条路,他会一直走下去。
【下章预告】
三日之期将至,携最大玄冥镜碎片的神秘高手终于抵达圣火宫外!令人震惊的是,来人并非幽冥鬼物,而是一个面容俊美、气质出尘的白衣青年——他自称“白无垢”,来自海外三仙岛之一的“蓬莱”,手中那块最大碎片,竟是他师门传承千年的镇岛之宝!第三百四十一章《破而后立》,看白无垢揭开玄冥镜真正的来历与秘密,看秦渊、玄罹、苏墨三人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数,看四块碎片齐聚将引发何等惊天异变!真相浮出水面,局势再起波澜;破而后立,方见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