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的名字叫宋玉，因为魏瞻，他这一辈子都没能以真面目和真名字示人。
“把宋玉和我魏家的佣人全都好好安葬，希望他们下辈子，能有一个好的命运。”
这一世因为他魏家，因为他魏瞻，让他们遭此横祸，魏瞻的余生，都会活在为他们的赎罪当中。
傅玄怿说道：“区区小事，魏少主请放心。”
傅玄怿巴不得自己能多做一些事，免得显得他带着人千里迢迢过来却如此无用。
魏瞻盘膝在榻上，在天明之后，他发现他的眼睛似乎不能遇强光，否则会钻心的疼。
这一切，应当都与他提前摘下了眼罩有关。
“少主！”
这道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在魏瞻的耳边，他猛地扭过头，尽管只有一个虚影，他仍然能认出他最亲的大管家。
张全道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泪纵横。
“……二叔。”
张全道忍不住朝自己两边的脸颊狠狠扇了两巴掌，“都是因为老奴，才让少主这段日子受此侮辱……”
魏瞻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沉声道：“二叔！”
魏宅现在一片混乱，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少主，您的眼睛……”张全道不敢置信地看着魏瞻的双眼。从得知魏瞻苍穹道遇险之后，张全道就再也没有见过魏瞻。
在那暗无天日的水牢里，他只听到那个李莲英一口一个“瞎子”地讥讽着。
魏瞻松开了张全道，重新恢复平静：“不用担心，比起命来说，一双眼睛算不了什么。”
况且他还能看得见。
张全道再次忍不住涕泪纵横，他费尽心力看护的少主，终究还是受了伤。
魏瞻张开手，露出了一张浅色的丝帕，他缓缓展开丝帕，抬手将丝帕系在了双眼之上。
“日间光线耀眼，二叔，替我把窗户都关上。”
丝帕透明，这样既不会阻挡魏瞻视线，又能让他好受一些。
张全道关窗户后还咬牙切齿：“李莲英、老奴恨不得生啃其皮肉！”
魏瞻缓缓地摇头，思绪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在那苍穹道底，我曾遇见过一个女子。”
举着油纸伞，一身甜香之气。
“只是当日，既未下雨，不知她为何要举着伞。”
什么女子，什么伞，张全道全不知道。
“不对，那股香，应当是某种药的香气。”
张全道很有些担心地看着魏瞻：“少主，您可还需要再歇息歇息？还有您的眼睛，最好再找个郎中来瞧一瞧。”
魏瞻深陷入思绪之中，半晌才说道：“不要紧，我的眼睛……应当也不需要再治了。”
这世间，恐怕也没有能像那个女子一样的人了。
傅玄怿傍晚的时候回来了，“魏少主交办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少主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魏瞻低着头，缓缓将眼睛上的丝帕摘了下来。
日后，或许他只能在傍晚之后才能自如使用双眼。
但不知为何，这昏暗的环境，反倒让魏瞻感到一丝熟稔。
“确实还有一件事。”魏瞻轻轻说道，“想麻烦傅指挥帮忙。”
傅玄怿挑起了眉，“少主但说无妨。”
他来这里，可不就是来替魏瞻跑腿儿的嘛。
“我想请傅指挥，替我找一位姑娘。”魏瞻低沉说道。
傅玄怿眼底闪过微光，嘴角微勾：“不知这位姑娘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还请少主告知一下。”
魏瞻沉默了，“我不知她长什么模样。”
傅玄怿：“……”
魏瞻似乎也明白，良久说道：“这段日子，多亏了这位姑娘，我才能活到现在。”
阿襄就是他的声音。
傅玄怿隐约明白了什么，神色带着些许意味：“那这位姑娘是叫什么名字？”
魏瞻张了张嘴，那两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可舌尖转了一圈，到底是说道：“她的身份文书上应该是……赵襄。”
傅玄怿愣了一下，随即皱眉：“赵香？这名字似乎太常见了，叫这个名字的、估计得有几百号人吧？”
姓氏普通，名也普通。这可不好找啊。
“不。”魏瞻忽然轻轻道。
啊？
傅玄怿惊奇。
魏瞻忽然看向桌上的水杯，那里还有张全道倒给他的茶。
魏瞻忽然抬手，用手指，点了一下杯中的茶水。
一阵涟漪泛过，魏瞻用沾水的手指，一笔一画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
“应该是……襄。”他口中随之轻念了一声。
傅玄怿盯着那个襄字，眼内闪了闪，这个字？
“这个姑娘是出自普通人家吗？”傅玄怿有些惊讶。
普通人家，竟会取这样的字吗？
“魏少主可确信？”傅玄怿问道。
魏瞻目光盯着这个字，嘴角微扬：“我确信。”
襄。
——出自《诗经?小雅?大东》
“有彼织女。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
这里的“七襄”，指织女星在一天内移动的七个位置，寓意时光流转，白云苍狗。
这样的名字，才是阿襄。
傅玄怿看着魏瞻脸上的表情，心底那一刻，忍不住发出一声啧。
“敢问魏少主一定要找到这位姑娘，是有什么特殊的缘由吗？”
魏瞻顿了顿说道：“我怕她有危险。”
苍穹道截杀，李莲英之死。这些事情看似好像已经过去了，但魏瞻知道一切的背后绝没有到此为止。
尤其是、尤其是，李莲英的死，是阿襄和他一起做的。
想到这里，魏瞻实在是忍不住心口发紧。
这段日子，阿襄更是自始至终都站在他的身边。
看起来相关的人都死了。不会有人把这件事传出去。
但是。所有事情，就怕那一个万一。
“……明白了，”傅玄怿终于说道，“有身份文书的话，只要盘查城门出入记录，总能找到痕迹。”
赵襄这名字，重名者应该很少。
对于傅玄怿来说，统领禁军在几百万人口的京师，在这个小破地方找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多谢傅指挥。”桌面上水写的字已经淡化了，魏瞻嘴角却有弧度，“还请……一定保证她的安全。”
傅玄怿再次挑眉，啧，真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