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拍打着礁石,咸腥的海风卷起灰烬,在空中打着旋。陈潇站在沙滩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图纸在火焰中蜷曲、焦黑,最终化作飞灰。这是他最新设计的“连珠雷霆炮”图纸,能够实现三连发,射程比现有龙炮还要远十里。
“大人!”助手惊呼着冲过来,想要从火中抢救尚未烧尽的图纸,“这是我们三年的心血啊!”
陈潇任由他抢走半张残图,目光依然空洞地望着海面:“心血?换来的是什么?”
三天前,秘密渠道传来的消息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最后的心理防线。信使详细描述了那场战斗——秦烈焰七次突围,身中二十余箭;阿古娜九箭穿身,至死持旗不倒。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碎了他用“技术救国”构筑的信念高墙。
“我本以为...”陈潇的声音在海风中飘忽不定,“造出更厉害的武器,就能震慑朱棣,阻止战争...”
助手沉默地低下头。他还记得一个月前,陈潇得知龙炮升级时的狂喜,那时他连夜改进了雷霆炮的设计,说要“让皇帝尝尝被碾压的滋味”。
“去拿桂花糕来。”陈潇突然说。
助手愣住了。这些年来,陈潇的饮食极其简单,从不会主动要求什么点心。
“要江南的那种,撒着糖桂花的。”陈潇补充道,目光依然望着北方——那是江南的方向。
当助手取来桂花糕时,陈潇已经点燃了第二叠图纸。这次是“机动炮垒”的改进方案,解决了转向迟缓的问题。火焰贪婪地吞噬着精密的构图,那些巧妙的齿轮传动设计在火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像是在为逝去的生命鸣响最后的哀钟。
陈潇接过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让他想起那年春天在天墉城中,秦烈焰偷偷往他茶里放了三块糖,笑着说“书生就喜欢甜食”。那时沈青棠还在嗔怪,说吃太多甜食对牙齿不好。
“她总是这样...”陈潇喃喃自语,“明明自己过得最苦,却总想让别人尝点甜头。”
助手后来回忆说,那段时间陈潇常常对着北方吃桂花糕,一坐就是整个下午。有时他会突然问:“如果你是秦烈焰,会怎么做?”不等回答,又自顾自地摇头,“不,她那个傻子,一定会选择最傻的做法。”
第三天,陈潇召集了所有工匠。
“把‘震天雷’的样品搬出来。”他命令道。
当那个庞然大物被推到沙滩上时,工匠们都屏住了呼吸。这是他们最新的成果,能够同时发射十二枚炮弹,足以轰平一座小山。
陈潇抚摸着冰冷的炮管,突然笑了:“你们知道吗?秦烈焰最讨厌这种东西。她说兵器越厉害,死的人就越多。”
他绕着炮台走了一圈,手指划过每一个精心设计的部件:“可是我不听。我以为只要造出足够厉害的武器,就能终结所有武器。”
海风突然变得猛烈,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点火。”他说。
工匠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我说点火!”陈潇突然暴喝,声音嘶哑得像是受伤的野兽。
最终,一个老工匠颤抖着点燃了引线。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十二枚炮弹呼啸着射向远方无人小岛,瞬间将岛上的礁石炸成齑粉。
巨大的后坐力让炮台深深陷入沙滩,所有人都被震得耳膜生疼。
陈潇却站在原地,任由海风将硝烟吹到他脸上。他闭上眼睛,仿佛在感受这份毁灭的力量。
“原来这就是她最后经历的...”他轻声说,“龙炮的轰鸣...”
当天晚上,陈潇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去见朱棣。”他对助手说。
助手大惊:“大人!您现在去就是送死!”
“那就送死吧。”陈潇平静地整理着行装,“至少让我死得明白些。”
他带上了所有核心武器的设计图,包括那份被烧掉一半的“连珠雷霆炮”残图。收拾行装时,他特意在匣子底层放了一包桂花糕。
“若是回不来,”他对助手说,“把这些图纸都烧了。这个世界,不需要更厉害的杀人工具了。”
临行前,陈潇独自在海边站了一夜。黎明时分,他突然对着大海嘶声呐喊:
“我踏马到底给这个时代带来了什么——”
“不能让别人穿越吗——”
海浪无声,只有海鸥在头顶盘旋,发出凄厉的鸣叫。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陈潇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他的背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单薄,仿佛随时会被海风吹散。
陈潇渐行渐远,突然想起秦烈焰在天墉城第一次来府上的情景。那时她拍着新造好的炮垒,笑着说:“小子,等打完仗,你用这技术给我们造个会自己耕地的铁牛呗?”
可是仗,永远打不完。
而能够笑着说要铁牛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陈潇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踏得坚定。他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他必须去。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为了问心——
用他毕生所学的“术”,去换一个止战的可能。
哪怕这个机会,渺茫如风中残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