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像那晚那样流露出任何情绪，无论是赞赏还是警告，都隐藏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之后。他像一个最严格的考官，检验着她交出的每一份答卷，评估着她的价值与威胁。
苏蔓谨慎地把握着分寸，只在他划定的范围内施展，提出的建议也多侧重于技术层面和效率提升，尽量避免直接触及敏感的权柄分配。
这日午后，苏蔓正在核算一批新式农具推广至受灾郡县的预算，试图以工代赈，恢复生产。周霆无声无息地出现，递上一份密封的奏报。
“夫人，北境八百里加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苏蔓心头一跳，接过拆开。是萧御的心腹幕僚所写，内容却让她眉头紧蹙。北境大战虽胜，狄戎远遁，但边境几座重镇在战争中受损严重，百姓流离失所，眼看寒冬将至，恐生大变。且军中粮草虽足，但御寒衣物和伤药依旧紧缺，尤其是品质上乘的金疮药，因炼制不易，存量告急。奏报中隐晦提及，朝中户部与兵部对于是否立刻拨付大量物资重建北境、以及如何筹措高阶伤药，颇有争议，互相推诿。
苏蔓放下奏报，指尖发凉。北境不稳，则大战胜果可能付诸东流。萧御此刻定然为此焦头烂额，而朝堂上的扯皮推诿，她再熟悉不过。
她沉吟片刻，铺开纸笔，迅速写下一份清单和一份计划书。
清单上是利用现有资源和技术，可以快速、低成本大规模生产优质棉衣和改良版金疮药的工艺流程要点。计划书则是如何将这些生产任务分解到北境周边州府的工坊，以朝廷订单的方式下发，既能快速满足需求，又能带动当地恢复生机，同时避免了户部和兵部直接插手可能带来的贪腐和低效。
写完后，她并未立刻发出，而是将东西放入一个锦囊中，对周霆道：“将此物呈送王爷。就说……臣妾偶有所得，或可解北境燃眉之急，仅供王爷参详。”
她将姿态放得很低，表明这只是建议，决断权在他。
周霆接过锦囊，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是。”
晚膳时分，萧御来了。他看起来比平日更加疲惫，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冷冽，显然是北境和朝堂的事务让他耗神不已。
膳桌上依旧沉默。
直到用完膳，宫人撤下残席，奉上清茶，萧御才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送来的东西，朕看了。”
苏蔓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抬眼看他。
他摩挲着杯沿，目光落在袅袅茶烟上，似乎漫不经心：“棉衣的流水线作业法，还有那金疮药的提纯工艺……确实能省时省力，降低成本。你如何想到的？”
“只是……从前在异世杂书中看过类似的概念，结合实际稍作调整罢了。”苏蔓谨慎地回答。
萧御抬眸，目光如电，似乎想看清她话中真假。片刻后，他淡淡道：“朝堂上吵了三天未有定论的事情，你一下午便拿出了解决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