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玊城位于九元观与烛龙道两大势力交界之地，是一座矗立于万丈云海之上的悬空仙城。
城如其名，整座城池以璇玑星盘布局，七座外城如棋子般拱卫中央主城，每座城池之间以白玉长桥相连，桥身隐没于云雾之中，偶有仙鹤飞掠，带起阵阵灵气涟漪。
韩立抵达时，正逢百年一度的“天衍大典”。
无数仙舟自四方云集，遁光如雨，落向璇玊七城。他隐去修为，混在一艘商会的飞舟中进入外城，所见景象，饶是阅历丰富如他也不由暗暗惊叹。
城中街道皆以星砂铺就，每行七步，脚下便会浮现不同卦象的微光。两侧商铺陈列之物，从万年玄玉到罕见仙草，从上古法宝残片到完整的仙兽幼崽，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檀香与灵草混合的气味，往来仙人境界最低也是真仙，金仙修为者亦不在少数。
“这位前辈是第一次来璇玊城？”一名青衣小厮注意到韩立在街口驻足观望，恭敬上前，“可需向导？只需十枚仙元石，晚辈可为您介绍城中各处，绝不会错过天衍大典的精彩之处。”
韩立目光扫过少年，见他不过化神修为，眼神却清明灵动，腰间挂着一块刻有“璇玊”二字的玉牌，应是城中官方安排的引路者。
“说说这天衍大典。”韩立抛出一小袋仙元石。
青衣少年接过，神识一扫，脸上笑意更浓：“前辈爽快！这天衍大典乃我璇玊城百年盛事，核心便是‘天衍棋局’——据说乃是上古大能所留的传承考验。此次大典与以往不同，城主大人拿出了珍藏万年的‘衍天神木’作为头彩，这才引得四方高手云集。”
“衍天神木？”韩立心中一动。
“正是！传闻此木能衍化天地法则，助金仙修士窥探大罗门槛，珍贵无比。”少年压低声音，“不过想要参加天衍棋局，需得有金仙修为，且要通过城主府的考核。这几日已有十七位金仙前辈报名，据说九元观和烛龙道的真传弟子也来了。”
韩立沉吟片刻，挥手让少年退去，独自走向城中央。
衍天神木的功效，他曾在某部上古玉简中见过记载。此物乃天地初开时，先天混沌之气凝聚而成的神木碎片，虽已失去生机，却保留着最原始的法则纹路。对寻常金仙而言，或许只是参悟法则的辅助之物，但对他而言，却另有妙用。
他修炼的炼神术已至第五层，距离第六层只差一线。若能借助衍天神木中蕴含的原始法则，或许能在神识化虚为实的路上更进一步，甚至提前凝聚出大罗修士才有的“法则之核”。
主城门前，两尊百丈高的石像矗立，左为青龙盘柱，右为白虎踞山，皆是活物炼化而成，气息赫然达到真仙巅峰。城门上方，一块紫金牌匾书写“璇玊”二字，笔划之间隐约有星辰流转，显然是出自大罗修士之手。
韩立刚至门前，一名身着星纹道袍的中年修士便迎了上来。
“道友可是为天衍棋局而来？”修士拱手道，修为在金仙中期。
韩立点头：“听闻此次棋局头彩乃衍天神木，韩某特来一试。”
“道友来对时候了。”中年修士笑道，“在下璇玊城执事星衍，负责棋局报名事宜。不过按规矩，参加者需通过三项测试，以证明有金仙级实力。毕竟天衍棋局非同小可，曾有真仙修士强行参与，结果神魂被棋局反噬，千年修为毁于一旦。”
“请星衍道友明示测试内容。”
“第一测修为，第二测神识，第三测法则领悟。”星衍执事做了个请的手势，“随我来。”
两人穿过城门，进入一条白玉长廊。长廊两侧墙壁上，镶嵌着无数星辰石，散发出柔和光辉。行约百丈，来到一处宽敞大厅，厅中已有七八名修士等候，个个气息深沉，皆是金仙修为。
“又来了一个。”一名红发大汉瞥了韩立一眼，瓮声瓮气道，“看样子也是个散修。”
韩立目光扫过大厅，注意到修士分为三拨。红发大汉与一名绿袍老者站在一起，应是相识；另一侧三名修士身着统一制式的云纹道袍，袖口绣着九元观的标志；还有两人独处，其中一人白纱遮面，气息阴冷，另一人则是位笑容可掬的胖道士。
“诸位，这位是新来的韩道友。”星衍执事介绍道，“测试即将开始，请随我入内厅。”
内厅比外厅更为广阔，穹顶上绘制着周天星图，三百六十五颗星辰按照某种玄奥轨迹缓缓运转。地面则是一面巨大的水晶棋盘，纵横各十九道，每道棋线上都流淌着不同颜色的灵光。
“第一测，修为。”星衍执事指向棋盘中央，“请诸位将仙灵力注入中央阵眼，棋盘会根据仙灵力的质与量，显化相应棋子。棋子超过九枚者，合格。”
红发大汉第一个上前，大手按在阵眼上。棋盘顿时亮起，七枚白色棋子浮现，排列如北斗。
“七子，合格。”
绿袍老者上前，显化八子。
九元观三人中，为首的青年面如冠玉，气度不凡。他单手轻按，棋盘上竟同时浮现十二枚棋子，其中三枚泛着淡淡金光。
“十二子，含三枚‘金质棋子’，上等。”星衍执事点头赞许。
青年神色淡然，退回原位。
白纱女子上前，只显化六子，但每一枚棋子都漆黑如墨，散发着诡异气息。
“六子，皆为‘暗质’，合格。”
胖道士笑呵呵上前，显化九枚普通棋子，刚好合格。
轮到韩立时，厅中众人目光都聚了过来。他缓步上前，右手食指轻点阵眼，仙灵力如涓涓细流注入。
棋盘沉寂一瞬。
突然，三百六十五颗星辰同时大亮，整个穹顶星图仿佛活了过来。棋盘之上，十九枚棋子同时浮现——七白、七黑、三金、二紫，更有一枚棋子呈混沌之色，在诸多棋子中缓缓旋转。
“十九子...五色俱全...混沌棋！”星衍执事声音微颤。
厅中一片寂静。
红发大汉瞪大眼睛，九元观青年眉头微皱，白纱女子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胖道士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星衍执事深吸一口气，恭敬道：“韩道友修为深不可测，第一测...超等。”
韩立收回手指，十九枚棋子缓缓消散。他方才只动用了三成仙灵力，且将时间法则与神识之力完全收敛，否则引发的异象会更惊人。
“第二测，神识。”星衍执事定了定神，指向棋盘边缘，“请诸位分出一缕神识，探入棋盘边缘的黑子中。棋盘会幻化出‘心魔幻境’，坚持三十息者合格。”
这次顺序倒转，韩立最后测试。
红发大汉的神识刚探入黑子，脸色便猛地涨红，七息后闷哼一声倒退三步，额角渗出冷汗。
“七息，不合格。”
绿袍老者坚持了十五息，九元观青年达到二十五息，白纱女子二十八息，胖道士三十息整。
轮到韩立时，他分出一缕微弱神识探入。刹那间，眼前景象变幻——尸山血海，无数怨魂扑来；接着是心魔幻化的南宫婉、银月等故人惨死景象；最后是他自身被天劫劈得形神俱灭的场景。
这些幻象对寻常金仙或许有效，但韩立历经无数生死，炼神术更是修炼至第五层，心境早已坚如磐石。他神识微动，所有幻象如镜花水月般破碎。
棋盘外的星衍执事盯着手中一块玉牌，上面显示着测试者的坚持时间。当看到韩立的数字时，他瞳孔骤缩——玉牌上赫然显示着“三百息”，并且还在持续增加。
“够了吗？”韩立的声音忽然在厅中响起。
星衍执事一个激灵，连忙道：“够...够了！韩道友神识之强，实属罕见！”
韩立收回神识，玉牌上的数字最终定格在“三百六十五息”，正好对应周天之数。
“第三测，法则领悟。”星衍执事擦了擦额角的汗，“此测最简单，也最难。请诸位在棋盘上留下一道自身领悟最深的法则印记，印记能触动棋盘‘天衍大阵’者合格。”
这一次，众人各展神通。
红发大汉留下火焰法则印记，棋盘上泛起红光；绿袍老者是木之法则，显化青藤虚影；九元观青年展示的是九元观的传承法则“元磁神光”，棋盘震动，显化七层光晕。
白纱女子指尖一点，一道灰气没入棋盘，整座棋盘竟瞬间蒙上一层死寂之气。
“死亡法则...合格。”
胖道士笑眯眯地画了个圈，棋盘上浮现阴阳鱼图案，缓缓旋转。
“阴阳法则，合格。”
又轮到韩立。
他沉思片刻，没有动用最擅长的时间法则，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在棋盘上轻轻一划。
没有光芒，没有异象，棋盘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
众人面面相觑，星衍执事也露出疑惑之色。
然而三息之后，那道白痕忽然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棋盘上的所有法则印记——火焰、青藤、元磁神光、死亡之气、阴阳鱼——全部开始褪色、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白痕继续蔓延，触碰到棋盘边缘时，整座水晶棋盘发出“嗡”的一声轻鸣，穹顶星图三百六十五颗星辰同时投射下星光，汇聚于韩立所留的白痕之上。
白痕渐渐变化，最终形成两个古朴的道纹：
归无。
“这...这是...”星衍执事声音发颤，“归无法则？传说中能将万物归于虚无的禁忌法则？”
韩立不置可否，收回手指。这两个道纹是他从掌天瓶中参悟的一丝皮毛，虽远未真正掌握，但用来唬人足够了。
果然，厅中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变了，有忌惮，有探究，有警惕。
“韩道友三测皆超等，完全有资格参加天衍棋局。”星衍执事恭敬道，“棋局三日后在‘天衍台’正式开始，这是您的参与玉牌，请收好。”
韩立接过玉牌，转身离开。他能感觉到身后数道目光一直追随，直到他走出内厅。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天衍台位于璇玊城主城之巅，是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巨大圆形平台。平台以黑白二色玉石铺就，形如棋盘，纵横各十九道灵光纹路将平台分割成三百六十一个方格。
平台四周，悬浮着数百座观战台，此刻已坐满了来自各方的仙人。九元观、烛龙道、百造山等大势力均有代表到场，更不乏一些隐居多年的老怪物。
韩立抵达时，平台上已有十一人等候，加上他正好十二之数。他注意到红发大汉与绿袍老者已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背负长剑的青衫剑修和一位手持玉如意的宫装美妇。
“韩道友。”胖道士笑眯眯地凑过来，“贫道赤松子，那日见道友施展归无法则，实在佩服。”
“赤松子道友过誉。”韩立拱手。
“道友可知这天衍棋局的规则？”赤松子压低声音，“与寻常对弈不同，这棋局是以自身为子，以法则为刃。每落一子，需在对应方格内留下法则印记，若被对手的法则压制或破解，那枚‘棋子’便会被抹去，同时损失部分神魂。”
韩立眼神微凝：“神魂损伤？”
“不错，所以历来参加天衍棋局者，非金仙巅峰不敢尝试。”赤松子道，“不过若能胜出，收获也极大。据说棋局本身便是上古传承，每下一子都有所感悟。更别提此次头彩衍天神木了。”
正说着，平台中央忽然亮起一道光柱。
光柱中，一名白发老者缓步走出。老者身着紫色星纹道袍，面容古朴，双目中仿佛有星河流转。他一出现，整个天衍台都安静下来。
“是大罗修士...”韩立心中一凛。
“老夫璇玊城主，天衍子。”老者声音平和，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欢迎诸位参加此次天衍棋局。规则想必诸位已知晓，老夫只强调一点：棋局之中，生死自负。若自觉不敌，可弃子认输，棋局自会将你送出。若强撑不退，神魂俱灭者，历年皆有。”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次棋局共十二人，分三轮。第一轮，十二进六；第二轮，六进三；第三轮，三人混战，最终胜者得衍天神木。”
“现在，第一轮抽签开始。”
天衍子袖袍一挥，十二道星光飞出，落在众人面前。韩立接住星光，化为一个“三”字。
“一号对十二号，二号对十一号...依此类推，请各位入位。”
韩立的对手是六号，正是那名白纱遮面的女子。两人飞至平台东侧的两个方格内，相隔十格相望。
其余五组也各自就位。
“天衍棋局，第一轮，开始！”
天衍子话音落下，整座平台猛地一震。三百六十一个方格同时亮起灵光，每名参与者脚下都浮现一枚虚幻的棋子，颜色各异。
韩立脚下是白色棋子，白纱女子则是黑色。
按照规则，执白先行。
韩立略一思索，向前踏出一步。脚下棋子随之移动，落入前方第三格。当他站稳的刹那，方格内浮现出淡淡的金色纹路——正是他留下的一丝时间法则印记。
白纱女子眼神一冷，向左斜进一步，落入对应方格。她脚下的黑色棋子散发出一股灰败气息，方格内瞬间草木枯萎，灵光暗淡。
“死亡法则...”韩立心中了然。
两人你来我往，各下了七步。棋盘上，韩立的七枚白子连成一道弧线，每子皆有时间法则印记；白纱女子的七枚黑子则呈尖锥之势，死亡气息越来越浓。
第八步，白纱女子忽然改变策略，一子落在韩立白子群的侧翼。这一落子极为刁钻，不仅切断了白子之间的联系，更以死亡法则开始侵蚀最近的一枚白子。
韩立立刻感觉到，自己在那枚白子中留下的时间法则印记正在迅速衰减。若被完全侵蚀，那枚棋子便会被抹去，自己也会损失部分神魂。
他不动声色，第九步没有去救那枚被围的白子，反而落在另一处空白地带。这一落子看似无关紧要，却让白纱女子眉头微皱。
第十步，白纱女子加强攻势，死亡法则如潮水般涌向那枚孤立的白色棋子。眼看就要得手，异变突生——
那枚即将被侵蚀的白子忽然光芒大放，内部的时间法则印记不是抵抗，而是主动加速！死亡法则的侵蚀过程被加快了百倍，短短一息间便完成了本需十息才能完成的过程。
然而，当死亡法则完全占据那枚棋子的刹那，棋子内部的时间法则印记轰然爆发，不是反击，而是自毁！
“砰！”
白子炸裂，但炸裂产生的不是破坏力，而是一股诡异的时间乱流。乱流顺着死亡法则与白纱女子其他棋子的联系，反向蔓延而去。
白纱女子脸色大变，连忙催动神识想要切断联系，却已来不及。时间乱流席卷了她三枚黑子，那些棋子内的死亡法则印记在这股乱流的影响下，开始飞速流逝——不是被破坏，而是“衰老”。
死亡法则本就是终结之力，但在时间乱流的作用下，这股终结之力被加速到了极致，瞬间走完了本应漫长的“生命周期”，自行消散。
三枚黑子同时暗淡，化作虚无。
“噗——”白纱女子喷出一口鲜血，气息骤降。她死死盯着韩立，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韩立面色平静。方才那一手，是他结合时间法则与在灵界参悟的“因果逆转”之术所创，名为“岁月归尘”。看似损失一子，实则借力打力，以微小的代价重创对手核心。
“我认输。”白纱女子咬牙道。再战下去，她的神魂损伤将不可逆转。
“三号胜。”天衍子的声音响起。
韩立脚下光芒一闪，被传送回平台边缘。他注意到，其他五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
赤松子的对手是那名青衫剑修。胖道士的阴阳法则变化多端，生生将剑修的凌厉剑意化于无形，最终以一招“阴阳割昏晓”困住对手所有棋子，轻松获胜。
九元观青年对战宫装美妇，以元磁神光克制美妇的水系法则，同样取胜。
另外三组，烛龙道的黑袍修士、百造山的中年铸师、以及一名韩立未曾见过的灰袍老僧，也都各自击败对手。
第一轮结束，六强诞生：韩立、赤松子、九元观青年（道号“元辰”）、烛龙道黑袍修士（自称“墨幽”）、百造山铸师（欧冶子）、灰袍老僧（苦禅大师）。
“半个时辰后，进行第二轮。”天衍子道，“诸位可稍作调息。”
韩立盘膝而坐，闭目养神。方才一战看似轻松，实则消耗不小，尤其是最后那招“岁月归尘”，对神识要求极高。他暗中服下一枚恢复神魂的丹药，同时观察其余五人。
赤松子依旧笑眯眯的，看不出深浅；元辰面无表情，正在擦拭一块玉牌；墨幽周身黑气缭绕，隐约能听到龙吟之声；欧冶子手持一柄小锤，在虚空中敲敲打打，仿佛在炼制什么；苦禅大师则低声诵经，身后浮现淡淡佛光。
“这五人，都不简单。”韩立心中暗道。
尤其是那苦禅大师，看似平和，但韩立的神识敏锐地察觉到，老僧体内隐藏着一股磅礴如海的佛门法力，境界恐怕已至金仙巅峰，距离大罗只有一线之隔。
半个时辰后，第二轮抽签开始。
韩立抽到二号，对手是五号——欧冶子。
“韩道友，请指教。”欧冶子拱手，神色郑重。显然，他观看了韩立与白纱女子的对战，不敢有丝毫大意。
“欧冶道友客气。”
两人入位，这次韩立执黑后手。
欧冶子第一步便显示出与白纱女子完全不同的风格。他没有攻击，而是在棋盘中央落子，留下了一道复杂的符文印记。
“炼器法则？”韩立认出了那股气息。
第二步，欧冶子在符文印记旁再落一子，两子之间产生微妙共鸣，符文开始演化，渐渐形成一座虚幻的炼器炉虚影。
第三步、第四步...欧冶子每落一子，棋盘上的炼器炉便凝实一分。到第七步时，一座高达十丈的青铜熔炉已矗立在棋盘中央，炉中火焰熊熊，散发出熔炼万物的气息。
“他在‘炼制’某种东西。”韩立看穿了欧冶子的意图，却不急于阻止，反而在边缘落了数子，留下时间法则印记。
第八步，欧冶子的炼器炉轰然开启，一道金光冲天而起。金光中，隐约可见一柄巨锤的轮廓，锤身上刻满玄奥道纹，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法则造物！”观战台上有人惊呼。
“欧冶子竟能将炼器法则修炼到如此境界，凭空炼制出‘法则之器’！”
“那柄锤子，怕是能轻易砸碎寻常金仙的护体灵光！”
欧冶子脸色苍白，显然炼制这柄法则之锤消耗极大。但他眼中却满是兴奋，第九步落子，棋盘上的巨锤猛然抬起，朝着韩立的一片黑子砸去！
这一锤若是砸实，不仅那些黑子会被抹去，韩立的神魂也会受到重创。
千钧一发之际，韩立动了。
他没有去挡那柄巨锤，而是轻轻一跺脚，低喝一声：“岁月长河，现！”
棋盘之上，韩立之前布下的时间法则印记同时亮起。这些印记看似散乱，实则暗合周天星斗之阵。此刻被同时激发，顿时在棋盘上空显化出一条虚幻的河流虚影。
河流中，光阴之水奔流不息，过去、现在、未来在其中交织。
巨锤砸入岁月长河，并未激起浪花，反而像是陷入了泥沼。锤身上的道纹开始模糊，形态也开始不稳定，仿佛随时会解体。
“什么？！”欧冶子大惊，连忙催动神识想要召回巨锤。
但已经晚了。
韩立第十步落子，这枚黑子不偏不倚，正落在岁月长河的“源头”位置。刹那间，整条河流倒卷，将巨锤完全吞没。
河流之中，时间流速被加快了千万倍。那柄耗费欧冶子大半心神炼制的法则之锤，在光阴之水的冲刷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锈蚀、最终化为尘埃，消散无形。
“噗——”欧冶子连喷三口鲜血，气息萎靡到极点。他苦心炼制的法则之锤被毁，连带他的炼器法则本源都受到了损伤，没有数百年苦修难以恢复。
“我...认输。”欧冶子苦涩道。
“二号胜。”天衍子的声音适时响起。
韩立收回神通，岁月长河虚影缓缓消散。他面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观战台上，已是一片哗然。
“时间法则！而且是极其高深的时间法则！”
“能显化岁月长河虚影，此人至少将时间法则领悟到了‘化虚为实’的境界！”
“欧冶子的法则之锤已是金仙巅峰的手段，竟被如此轻易化解...这韩立究竟是何方神圣？”
九元观、烛龙道的代表都神色凝重，暗中传讯调查韩立的来历。
天衍子深深看了韩立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
其余四场战斗也陆续结束。赤松子以阴阳法则困住墨幽的烛龙黑炎，最终墨幽神魂消耗过度认输；元辰与苦禅大师一战最为激烈，元磁神光与佛门神通碰撞，最终苦禅大师以一招“掌中佛国”险胜，但自身也受了不轻的伤。
第二轮结束，三强诞生：韩立、赤松子、苦禅大师。
“明日辰时，进行最终对决。”天衍子道，“三位今晚好生休养，明日之战，将决定衍天神木归属。”
韩立回到璇玊城安排的住处，布下数层禁制后，才盘膝坐下，调息恢复。
今日连战两场，尤其是与欧冶子一战，看似轻松，实则动用了时间法则的本源之力，消耗颇大。不过收获也不小——通过观摩欧冶子的炼器法则与苦禅大师的佛门神通，他对法则的运用有了新的感悟。
“赤松子的阴阳法则变化多端，苦禅大师的佛门神通深不可测。”韩立沉吟，“明日三人混战，需得小心应对。”
他取出一枚淡金色丹药服下，开始运转功法。周身时间流速悄然改变，外界一夜，对他来说却是十日修行。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海，照在璇玊城上时，韩立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状态，已恢复至巅峰。
天衍台上，观战者比前两日多了数倍。许多原本在其他仙域游历的修士，听闻此次天衍棋局出现了掌握时间法则的神秘高手，都纷纷赶来。
韩立、赤松子、苦禅大师三人呈三角站立，脚下各自浮现白、灰、金三色棋子。
“最终对决，规则如下。”天衍子悬浮于半空，“三人混战，不限手段，最后留在棋盘上者胜。若两人同时出局，则第三人自动获胜。若三人同归于尽...则衍天神木由老夫收回。”
“现在，开始！”
话音落下，三人同时动了。
赤松子最先出手，他双手结印，阴阳二气自体内涌出，在棋盘上化为一个巨大的太极图，将三人全部笼罩。
“阴阳领域！”赤松子低喝。
太极图中，阴阳二气流转，韩立顿时感觉到自身仙灵力运行滞涩，仿佛陷入泥沼。苦禅大师身后的佛光也暗淡了几分。
“阿弥陀佛。”苦禅大师口诵佛号，一掌拍出。掌印迎风而涨，化作金色佛手，掌心之中有万千佛陀虚影盘坐诵经。
“如来神掌！”
佛手拍向太极图，阴阳二气剧烈震荡。赤松子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太极图并未破碎，反而将佛手一点点磨灭。
韩立没有急着出手，他在观察。
苦禅大师的佛门神通至阳至刚，赤松子的阴阳法则至柔至变，两者相生相克。此刻两人正面对抗，一时难分高下。
机会！
韩立眼中寒光一闪，第十步落子——不是攻向任何一人，而是落在棋盘正中央。
“岁月结界，开！”
以那枚黑子为中心，一圈无形波纹扩散开来。波纹所过之处，时间流速开始紊乱。赤松子的太极图运转速度忽快忽慢，苦禅大师的佛光明灭不定。
“时间干扰！”赤松子脸色一变，连忙催动阴阳法则想要稳定领域，但时间之力的干扰无孔不入，他的阴阳二气开始出现破绽。
苦禅大师抓住机会，又是一掌拍出。这一次，佛手之上浮现卍字金印，威能更盛。
“轰！”
太极图终于支撑不住，被佛手拍出一个缺口。赤松子倒飞而出，脚下三枚棋子同时碎裂。
但他并未出局，而是在半空中强行稳住身形，双手结出一个玄奥法印。
“阴阳逆乱，乾坤倒转！”
破碎的太极图猛然爆炸，阴阳二气彻底紊乱，化作一场法则风暴席卷整个棋盘。苦禅大师的佛手被风暴撕碎，韩立的岁月结界也剧烈震荡。
三人都被卷入风暴中心。
苦禅大师周身佛光大盛，化作一尊金身佛陀虚影，硬抗风暴。赤松子则融入阴阳二气，身形时隐时现。韩立最是诡异，他身周时间流速变化不定，风暴临近时便加速时间让风暴“提前”掠过，风暴远去时又减缓时间让自己“滞后”于风暴。
三人各展神通，在法则风暴中僵持。
观战台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这等层次的法则对决，许多金仙修士一生都未必能见到一次。
风暴持续了整整一炷香时间，才渐渐平息。
棋盘上，三人各据一方，气息都有些紊乱。赤松子道袍破碎，苦禅大师的金身虚影布满裂痕，韩立脸色微微发白。
“两位道友神通了得，贫道佩服。”赤松子擦去嘴角血迹，笑容有些勉强，“不过，再这样斗下去，怕是三败俱伤。不如我们换个方式决胜负？”
苦禅大师双手合十：“道友请讲。”
“我们各出一招，不闪不避，硬接对方攻击。”赤松子道，“谁能接下另外两人的合力一击而不败，便是胜者。若都接不下，或都接下了，则继续。”
韩立与苦禅大师对视一眼，点头同意。
三人都清楚，继续缠斗下去，只会白白消耗，最终便宜了旁人。不如一招定胜负，各凭真本事。
“那么，贫道先来。”赤松子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抬起。左手凝聚纯阳之气，化作一轮烈日；右手汇聚至阴之气，凝为一弯寒月。
日月同辉，在他头顶缓缓旋转。
“这一式，名为‘阴阳寂灭’。”
赤松子双手一合，烈日与寒月碰撞在一起。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片灰蒙蒙的光晕扩散开来。光晕所过之处，一切色彩都褪去，只剩下黑白二色。
那是阴阳法则演化到极致，将万物归于混沌的恐怖威能！
苦禅大师面色凝重，双手结印，身后浮现一株菩提树虚影。树上每一片叶子都刻有佛经，此刻无风自动，发出阵阵梵音。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苦禅大师吟诵偈语，菩提树虚影融入他体内。下一刻，他整个人化作一尊琉璃佛陀，通体透明，无垢无净，仿佛超脱了世间一切法则。
“琉璃净世身！”
韩立则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眼时，瞳孔深处浮现出两个微小的漩涡。左眼漩涡顺时旋转，右眼漩涡逆时旋转。
他没有施展任何华丽的神通，只是抬起右手，食指与拇指轻轻一捻。
仿佛捻熄了一盏灯。
“刹那永恒。”
三种截然不同的法则之力，在棋盘中央碰撞。
阴阳寂灭的灰光、琉璃净世身的佛光、以及韩立那看似微弱实则蕴含时间本源的一捻之力。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三种力量接触的刹那，棋盘上方的空间开始扭曲、折叠、破碎。观战台上的防护阵法剧烈闪烁，几名靠得太近的修士甚至被余波震伤，吐血倒退。
天衍子眉头微皱，挥手布下一层星光屏障，才稳住局面。
棋盘中央，三股力量僵持了足足十息。
第十一息，赤松子闷哼一声，灰光率先崩溃。他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撞在棋盘边缘的屏障上，滑落在地，昏迷不醒。
琉璃净世身坚持到了第十五息，终于也布满裂痕。苦禅大师长叹一声，主动散去神通，双手合十：“韩道友神通盖世，老衲认输。”
佛光散去，苦禅大师嘴角溢血，但伤势比赤松子轻得多。
棋盘上，只剩下韩立一人站立。
他缓缓收回右手，指尖有一点焦黑，那是硬接两人合力一击留下的伤痕。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伤势。
“最终胜者，韩立。”天衍子的声音响起。
观战台上，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哗然。
“赢了！时间法则竟然强横至此！”
“硬接阴阳法则与佛门神通的合力一击而不败，此人的实力怕是已接近大罗！”
“韩立...这个名字，从今日起怕是要传遍整个北寒仙域了！”
韩立面色平静，仿佛刚才那惊天一战与自己无关。他看向天衍子，拱手道：“城主，衍天神木...”
天衍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袖袍一挥，一道青光飞向韩立。
韩立接住，手中多了一截三尺来长的枯木。木身灰扑扑的毫不起眼，但握在手中，却能感受到内部蕴含着最原始、最本源的法则波动。
正是衍天神木。
“多谢城主。”韩立将神木收起。
“韩道友。”天衍子忽然传音，“三日后，请来城主府一叙。关于衍天神木的真正用途，以及...掌天瓶的线索，老夫有些话想与你说。”
韩立心中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微微点头。
他转身离开天衍台，无数道目光落在背上，有羡慕，有嫉妒，有敬畏，有探究。
但韩立毫不在意。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掌天瓶的线索...终于出现了。
当夜，韩立在住处布下层层禁制，取出衍天神木仔细端详。
枯木表面布满了天然的道纹，这些道纹与寻常法则纹路不同，更加古老、原始，仿佛天地初开时留下的印记。
韩立尝试将一缕仙灵力注入，神木毫无反应。他又尝试神识探入，这一次，神木微微震动，表面的道纹亮起微弱光芒。
一瞬间，韩立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混沌之中。四面八方都是最原始的法则之力，金木水火土、阴阳生死、时空因果...一切法则都处于未分化的状态，浑然一体。
他福至心灵，开始运转炼神术。
第五层炼神术已至“神识化虚”的境界，此刻在衍天神木的辅助下，他的神识开始接触那些最原始的混沌法则。每一次接触，都让他的神识发生微妙变化，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灵动。
三日后，韩立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混沌之色。
他的炼神术，终于触摸到了第六层的门槛。虽然距离真正突破还有很长的路，但方向已经明确。
“衍天神木果然名不虚传。”韩立自语，“不过，天衍子所说的掌天瓶线索...”
他收起神木，撤去禁制，推门而出。
门外，星衍执事已等候多时。
“韩道友，城主有请。”
韩立点头，跟随星衍执事来到城主府最深处的密室。
天衍子已在密室中等候，见韩立到来，挥手让星衍执事退下。
“韩道友请坐。”天衍子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韩立坐下，直接问道：“城主所说的掌天瓶线索，不知是何意？”
天衍子笑了笑：“道友不必紧张。老夫并非觊觎掌天瓶，只是...老夫的师尊，当年曾与掌天瓶的某一任主人有过交集。”
韩立瞳孔微缩。
“那是三万年前的事了。”天衍子陷入回忆，“当时老夫还只是真仙修为，随师尊游历仙界。在某处上古遗迹中，我们遇到了一位神秘修士。那修士修为深不可测，至少是大罗巅峰，甚至可能是道祖层次。”
“他手中便有一个翠绿小瓶，与古籍中记载的掌天瓶一模一样。当时遗迹中有一头太古凶兽苏醒，实力堪比大罗后期，我等皆以为必死无疑。但那修士只是将小瓶对准凶兽，轻轻一吸...凶兽便化为一道流光被吸入瓶中，再无音讯。”
天衍子看向韩立：“师尊后来推测，那修士便是掌天瓶的主人。他在遗迹中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最后匆匆离去。临走前，他留下了一句话...”
“什么话？”韩立追问。
“他说：‘三万年后再现，瓶归有缘人。’”天衍子缓缓道，“如今，正好是三万年之期。”
密室中陷入沉默。
许久，韩立才开口：“城主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就是那个有缘人。”天衍子直视韩立，“老夫修习天衍之术，能窥探一丝天机。当日你在棋盘上留下‘归无’道纹时，老夫便看到了你与掌天瓶之间的因果线。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韩立沉默。
“那处上古遗迹的位置，老夫可以告诉你。”天衍子取出一枚玉简，“但有一个条件。”
“请讲。”
“若你真能得到掌天瓶，将来老夫有难时，望你能出手相助一次。”天衍子郑重道。
韩立接过玉简，神识一扫，里面果然记载着一处遗迹的星图坐标。
“韩某答应。”他起身拱手，“若无他事，韩某告辞。”
“等等。”天衍子叫住他，“还有一事。你这次在天衍棋局展露时间法则，已引起多方注意。九元观、烛龙道都在调查你的来历。尤其是九元观，他们似乎将你与某个叛逃弟子联系了起来...”
韩立心中一凛：“多谢城主提醒。”
他离开城主府，没有返回住处，而是直接出了璇玊城，祭出青鸢舟，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天际。
三日后，一则消息在北寒仙域传开：天衍棋局最终胜者韩立，掌握时间法则，硬接两大金仙巅峰合力一击而不败，其实力已接近大罗。九元观发布悬赏，通缉叛逃弟子“韩立”，提供线索者赏百万仙元石。
而此刻的韩立，已在百万里之外的一处荒山中开辟临时洞府，开始研究玉简中的遗迹坐标。
“九元观...”韩立眼中寒光一闪，“看来必须尽快提升实力了。”
他取出衍天神木，开始闭关。
这一次，不突破炼神术第六层，绝不出关。
而关于“韩立”之名，已如野火燎原，开始在仙界各处流传。
金仙扬名，自此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