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冬日惨白的阳光,透过书房精致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光斑。马凤静坐在书案后,身上那件御赐的锦袍华贵非常,却丝毫无法驱散他眉宇间凝结的寒意与沉重。昨夜冷宫中的一幕幕,母亲枯藁的容颜、绝望的泪水,以及师父牛天扬道出的残酷真相,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反复刺穿着他十一岁的心房。
那份源自血脉的孺慕之情,与对生父默许纵容的刻骨怨恨,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他不再是那个仅仅为了生存而挣扎的边塞孤儿,也不再是那个单纯渴望建功立业的少年将军。此刻,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沉重的目标,如同烙印般刻入了他的灵魂——救出母亲,让那些加害者付出代价!
他摊开一张新的宣纸,取过狼毫,却没有蘸墨。他的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缓缓划过,脑海中飞速盘算着。
力量!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不仅仅是北疆那数千兵马,还需要更庞大的势力网络,更充足的财力支持,以及……足以在关键时刻颠覆局面的杀手锏!
“嘎吱——”书房门被轻轻推开,牛天扬端着简单的早膳走了进来。他将托盘放在书桉一角,目光扫过马凤面前那张空白的宣纸,以及他眼中那与年龄绝不相符的深沉与决绝,心中了然。
“光靠恨,成不了事。”牛天扬的声音平澹,却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说说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马凤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刀:“师父,我要尽快返回北疆。鹰嘴峡的军队是我的根基,必须牢牢掌握在手中,并且要进一步扩充、锤炼。京城虽好,但这里是囚笼,是别人的地盘,待得越久,破绽越多。”
牛天扬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赞许:“能看清这一点,很好。北疆天高皇帝远,又是用武之地,正是你积蓄力量的最佳所在。”
“不止如此,”马凤继续说道,手指在宣纸上无意识地画着,“‘风影’必须更快地扩张。不仅仅是在京城和北疆,我要它的触角,伸向江南的财赋之地,伸向漕运码头,伸向各处的江湖帮派!我们需要钱,需要源源不断的情报,需要更多不为人知的力量!”
他看向牛天扬:“师父,您在江湖上朋友多,旧部广,这半年多又将‘风影’的架子搭了起来。扩充网络所需的人力、渠道,恐怕还要多仰仗您。”
“这个自然。”牛天扬应承下来,“江湖自有江湖的路子,三教九流之中,亦不乏血性义士和对朝廷不满之人。钱财方面,光靠朝廷的饷银和之前的缴获远远不够。我会让‘风影’留意,看看能否控制几条来钱快的私密渠道,比如……盐、马,或者海上的贸易。但这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
马凤深知此事急不得,点了点头。他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还有两件事,至关重要。第一,是皇陵中的射日神弓和那道可能存在的密诏。此物若能到手,无论是对我个人实力,还是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变局,都将是极大的助益。”
牛天扬神色凝重:“皇陵非同小可,外围已是守卫森严,内里更是机关重重。你母亲给的钥匙和线索,只是一个方向。没有万全准备,绝不可轻举妄动。此事,需从长计议,我会让‘风影’想办法搜集更多关于皇陵构造和守卫分布的情报。”
“我明白。”马凤也知道此事急不来,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冷峻,“第二,是关于刘贵妃和安国侯。他们是我们明面上最大的敌人。光被动防御不够,我们需要主动给他们找点‘麻烦’,让他们无暇他顾,甚至……让他们自乱阵脚。”
牛天扬眼中精光一闪:“你想怎么做?”
“安国侯府树大根深,但并非铁板一块。”马凤分析道,“他们贪腐成性,结党营私,与柔然不清不楚,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破绽。之前赵昆走私之事,虽然扳倒了赵元朗,但并未真正伤及安国侯的根本。我们需要找到更确凿、更能一击致命的证据!比如,他们与柔然王庭勾结的铁证!或者,他们在朝中结党营私、贪墨军饷的详细账目!”
他看向牛天扬,眼神中闪烁着与他年龄不符的谋略光芒:“‘风影’接下来的重点,就是盯死安国侯府和他核心党羽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们的账房、管家、以及负责与外联系的亲信!我不信他们能做到滴水不漏!”
“另外,”马凤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或许……我们可以给他们制造一些‘内部矛盾’。比如,让大皇子那边的人,‘偶然’发现一些安国侯试图脚踏两条船、或者对大皇子不利的证据?”
牛天扬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好小子!引狼驱虎,坐山观斗!这计策不错。大皇子如今失了赵元朗,正对安国侯和刘贵妃一肚子怨气,若再得知对方还有二心,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让他们狗咬狗,我们正好趁机发展。”
爷孙俩就在这晨曦笼罩的书房中,将救母复仇的宏大目标,拆解成一个个具体而隐秘的步骤。从北疆兵权的巩固,到“风影”网络的扩张;从钱财的积累,到皇陵秘宝的图谋;再到对政敌的削弱与制衡……一项项,一条条,虽然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方向已然清晰。
“一年。”马凤最后握紧了拳头,目光坚定地望向窗外,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那座冰冷的冷宫,“最多一年!我一定要让母亲离开那个地方!”
这不是少年意气的狂言,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立下的誓言。他知道这很难,甚至可以说是疯狂。但他没有退路。
牛天扬看着徒弟那坚毅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有欣慰,有担忧,更有一种看着雏鹰终于要展翅搏击长空的复杂情绪。他拍了拍马凤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切,尽在不言中。
计划初定,马凤心中那股沉郁愤懑之气稍稍疏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迫感。他不再耽于情绪,开始着手准备离京的事宜。一方面,他需要按照规矩,向兵部等衙门完成述职,并参加完必要的年节礼仪;另一方面,他也要借助二皇子乾德义的关系,为返回北疆后扩军、筹措军械等事铺平道路。
他知道,与二皇子之间,是一种相互利用的关系。他需要二皇子的政治庇护和资源倾斜,而二皇子则需要他的军功和北疆的势力来增加夺嫡的筹码。在救出母亲、拥有绝对实力之前,他必须巧妙地维持这种关系。
与此同时,牛天扬也再次隐入暗处,开始调动“风影”的力量,按照新的部署行动起来。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更加精准地撒向它的目标。
京城依旧繁华似锦,暗流却已按照新的方向,更加汹涌地流动起来。而身处旋涡中心的马凤,已然做好了重返风暴眼的准备。他的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