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寒意顺着掌心爬满脊椎，李豫贴着通风管道的内壁缓缓挪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军靴的橡胶底与铝制外壳摩擦，擦出几不可闻的“沙沙”声，像极了枯叶划过冻土。他侧耳细听，下方走廊里的机械运转声如沉闷的鼓点，喉结在防尘面罩下轻轻滚动——三分钟前，高频振动器切开栅格网时迸发的火花还在视网膜上残留，此刻他们像两只蛰伏的壁虎，悬挂在“蜂巢”基地b区的主动脉上方，管道内闷热的空气混杂着机油与铁锈的味道，呛得他鼻腔发痒。
“左前方三十米，拐角处两组旋转式红外摄像头，扫描周期2.3秒。”沈心烛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传来，带着电流特有的细微杂音，却字字清晰。她的指尖在腕间终端上飞速点触，淡蓝色的数据流如蛛网般铺开，“热成像仪显示走廊尽头有三名巡逻兵，配备电磁脉冲步枪，靴底压力感应模块的闪烁频率与基地安保系统同步——他们刚换班，步态比上一组更沉。”
李豫眯起眼，调出手腕微型终端的实时投影。全息屏幕上，沈心烛绘制的路线图正随着他们的移动不断更新，代表监控和巡逻队的红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兽群，在绿色安全区边缘焦躁游走。他目光扫过下方：数十条机械臂在半空挥舞，银灰色的金属爪精准抓取着高温管道零件，米白色的蒸汽在管壁凝成晶亮的水珠，串串坠落，在金属地板上砸出密集的噼啪声，像一场微型暴雨。“还有多久到‘蜂房’入口？”他压低声音，这雨声恰好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直线距离五十米，但得绕开中央监控塔。”沈心烛的身影在他后方三米处，深灰色紧身作战服勾勒出纤细却紧实的轮廓，她像猫一样蜷着身，膝盖弯曲时作战靴的碳纤维护板轻蹭管壁，“无人机侦查显示，塔内四组广角镜头360度无死角，而且——”
话音突然顿住。
李豫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右手无声地滑向腰间的震荡匕首，指腹摸到刀柄上的防滑纹路。通风管外，原本规律的机械运转声突然像被掐住喉咙般顿了半拍，一阵异常的气流声钻了进来——不是空调系统的平稳送风，而是某种小型引擎的低鸣，像被捂住嘴的蜂鸣，正从头顶的管道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上方管道，有东西过来了。”沈心烛的声音压得更低，耳廓微颤，作战服领口的战术灯因呼吸而轻晃，“不是巡逻机器人的声纹，频率比常规型号快1.2赫兹，像是……微型旋翼。”
李豫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那声音轻得像蝶翼扇动，却带着尖锐的穿透力，螺旋桨转动的频率快得几乎连成一片嗡鸣。资料上的全息投影在脑海中炸开：银灰色机体，前端嵌着红宝石般的热成像探头，标注着“声波探测半径3米”——“蜂巢”基地的“蜂鸟”微型监控无人机，专门猎杀通风管道这类“常规死角”。
“该死，是蜂鸟！”李豫暗骂一声，快速扫视四周。通风管宽仅一米五，高不足一米，两人蜷缩着几乎贴在一起，管道两侧的线路如毒蛇般盘踞，头顶交错的金属支架锈迹斑斑，连只猫都藏不住。
“还有五秒到达我们位置！”沈心烛的声音带着急促，却不见慌乱。她猛地拉开战术背包拉链，指尖在里面飞快摸索，掏出两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方块——棱角处泛着哑光黑，表面的散热孔细密如蜂巢，边缘还沾着背包里的防滑绒絮。“我这里有电磁脉冲手雷，但半径五米内的电子设备全会瘫痪，整层警报会炸锅！”
“不能用！”李豫的喉结在防尘面罩下滚动，声音因压抑而沙哑，“安保系统是联动的，电子失效=坐标暴露。我们离‘蜂房’还有三层防爆门，暴露就是死路！”
无人机的嗡鸣近在咫尺，几乎就在头顶正上方。李豫抬头望去，栅格网外，一个银灰色的梭状身影正缓缓下降，翼展不足二十厘米，旋转的螺旋桨带起细碎的气流，吹得管道顶部的积尘簌簌落下。前端的红色探头如同毒蛇的眼睛，正来回扫描，光芒在管壁上投下晃动的红点，像在丈量猎物的距离。
热成像！李豫的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碎肋骨。他们的作战服虽有隔热层，但在这种距离下，人体散发的热量会像黑夜中的篝火般刺眼——只要那红点扫过，他们的位置就会瞬间标红在基地的安保地图上。
“三秒！”沈心烛的手指异常稳定，将一个方块塞进李豫手里。方块入手冰凉，像握着一块刚从液氮里捞出来的铁块。“超导冷却板，零下五十度，持续九十秒。按住侧面按钮三秒激活，贴在背上！快！”
李豫毫不犹豫地按下按钮。“咔哒”一声轻响，方块表面骤然爆发出刺骨的寒意，他甚至能听到作战服内衬的凯夫拉纤维发出“咔嚓”的脆响，像是被瞬间冻脆的玻璃丝。他反手将冷却板死死贴在背上，寒意如无数根冰针穿透布料，扎进皮肤，冻得他肌肉一阵剧烈抽搐，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
几乎同时，沈心烛也激活了另一块冷却板。两人迅速蜷缩身体，尽量让背部紧贴通风管的金属壁，将暴露在探头下的面积缩到最小。管道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骤降，李豫额角的汗珠在低温下凝成细冰晶，睫毛上甚至结了层白霜。
“嗡——”
微型无人机从栅格网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悬浮在离他们不到两米的地方。机身的银灰色在昏暗的管道里泛着冷光，前端的红色探头缓缓旋转，光芒扫过管道两侧的线路，扫过头顶的金属支架，然后——停在了他们蜷缩的位置上方。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李豫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砸在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背上的冷却板还在疯狂吸收热量，作战服的温度已低得像块铁板，裸露在外的指关节冻得发麻，几乎失去知觉。
红色探头的光芒缓缓下移，像一道死神的视线，扫过李豫的膝盖，扫过沈心烛紧抿的唇角。李豫紧紧闭上眼睛，全身肌肉绷成一张弓，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他能想象到，在无人机的热成像画面里，他们所在的区域应该是一片代表极低温的深蓝色，与周围管道的金属温度融为一体，像两块嵌在管道里的寒冰……或许，能蒙混过关？
一秒，两秒，三秒……
无人机的探头在他们上方停顿了半秒。红色的光芒突然变亮，像猎人发现猎物时骤然收缩的瞳孔，闪烁了两下，似乎在确认什么。李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右手悄悄松开震荡匕首，指尖摸到了腰间的烟雾弹——如果被发现，至少能争取零点几秒的遮蔽时间。
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猛地起身扑向无人机，用身体挡住探头，哪怕被声波探测仪锁定，也要给沈心烛争取销毁终端的时间。
就在这时，无人机的嗡鸣突然拔高了半调。红色探头缓缓转开，朝着管道深处飞去，螺旋桨带起的气流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黑暗的管道尽头。
通风管道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背上冷却板持续发出的细微“嘶嘶”声。李豫睁开眼，看到沈心烛的睫毛上还挂着白霜，她冲他比了个“安全”的手势，指尖却在微微颤抖——那是冻的，也是后怕。
管壁上，刚才被探头扫过的位置，还残留着一个淡淡的红点，像一滴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