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是这里唯一的奢侈品,且吝啬得令人心悸。幽蓝色的应急灯在头顶规律地闪烁,明明灭灭间,将李豫和沈心烛的影子在冰冷光滑的深灰色墙壁上拉扯、扭曲,那墙壁的质感,竟酷似某种活体生物的组织,带着不祥的脉动暗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浓烈消毒水的刺鼻锋芒下,掩藏着金属氧化的腥甜,更有一缕若有若无,却又挥之不去的诡异芬芳,像是陈年血迹与腐烂花瓣在黑暗中秘密交媾。
走廊仿佛一条没有尽头的巨蟒食道,两侧是紧闭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合金门,门缝里渗出微弱却妖异的光芒:有的是死寂的绿,如同冥府鬼火;有的是警示的红,仿佛动脉血珠;还有的,则是深海生物般幽幽闪烁的紫,引人沉沦。脚下的地面并非平整,而是覆盖着一层富有弹性的未知材质,带着细微、规律的起伏,每一步踏上去,都会传来极其轻微的、类似按压某种半透明薄膜的“噗嗤”声,那声音顺着鞋底钻入骨髓,令人头皮阵阵发麻。
背景音是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嗡鸣,声源难辨,像是巨型空调系统在不知疲倦地运转,又像是某种蛰伏的庞大生物沉睡时的呼吸,沉闷而悠长。间或有远处传来的模糊金属摩擦声,尖锐刺耳,如同骨骼错位;更远处,仿佛来自墙壁内部,有细微的抓挠声,窸窸窣窣,又带着一种湿冷的黏腻感。这里的隔音效果好得可怕,任何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都会被瞬间吞噬,却又让那些本应淹没的细微异响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如蛆附骨。
李豫和沈心烛几乎是将身体嵌进墙壁的阴影里移动,身形压得极低,脚步轻盈得像两只警惕的夜行猫科动物。他们都换上了从之前解决掉的两个倒霉守卫身上扒下来的灰色制服,布料粗糙,带着一股消毒水和人体汗液混合的酸腐味,但这并未让他们感到丝毫安全,反而像套上了一层冰冷的枷锁。李豫一手紧握一把从守卫那里缴获的、造型奇特的能量手枪,枪口朝下,紧贴大腿,另一只手则端着一个小巧的、正在发出微弱绿光的探测仪,屏幕上的波纹稳定而缓慢。沈心烛紧随其后,她的背包鼓鼓囊囊,棱角分明,里面装着他们此行的目标——从中央数据库下载的部分加密数据芯片,以及一些必要的工具和应急装备。她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前方和两侧的合金门,仿佛要将门板后的一切看穿,手指则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不起眼的金属徽章——那是她家族流传下来的护身符,冰凉的金属表面此刻竟微微发烫,像是在无声地预警。
“心率110,血压轻度升高,”沈心烛用气音在李豫身后低语,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但那颤音深处,却又透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战栗,“肾上腺素水平……很完美。看来你的‘冷静剂’效果不错,李豫,至少生理指标还算稳定。”
李豫嘴角几不可察地扯了扯,露出一丝苦涩的弧度,目光却片刻不离探测仪的屏幕:“别放松警惕。这地方……太不对劲了。安静得像座坟墓,也‘干净’得过头。我们进来这么久,除了那两个门口的守卫,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也许他们都集中在核心区域?”沈心烛微微偏头,发丝在幽蓝灯光下划过一道冷光,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猜测。
“或者,”李豫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淬了冰,“他们不把那些‘东西’当活物。”
“嘀——”一声极轻微却尖锐的提示音突然从探测仪中响起,屏幕上稳定的绿光骤然转为刺目的黄色,并开始缓慢闪烁。
“前方三十米,右侧门后,”李豫几乎在提示音响起的同时低声报出数据,语速极快,“有能量反应,生命信号微弱但存在,不稳定。”
沈心烛立刻如被按下暂停键般顿住脚步,侧耳细听,几秒钟后,她轻轻摇了摇头,眉头微蹙:“没有任何声音。”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李豫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准备。我们得快点找到‘净化室’,那里是通往地下停机坪的唯一捷径,不能在这里耗太久。”
他们继续前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锋利的刀尖上,神经紧绷到了极点。那扇隐藏着微弱生命信号的合金门越来越近,门是厚重的哑光黑色,材质不明,上面没有任何把手或按钮,只有一个深陷的、仿佛凝固了痛苦嘶吼的手掌形状凹槽,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就在他们屏住呼吸,即将从那扇门前滑过时,“咚!”一声沉闷至极的撞击声毫无征兆地从门内侧传来,仿佛有什么沉重而柔软的东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地撞在了门上。紧接着,是一种令人牙酸的、粘稠液体在地面上缓慢流动、拖拽的声音,“咕叽……咕叽……”
李豫和沈心烛的身体瞬间僵住,如同两尊被施了定身法的雕塑。下一秒,两人默契十足地背靠背贴在一起,李豫的枪口闪电般抬起,稳稳指向那扇黑色合金门,沈心烛则拔出一把小巧的高频震荡匕首,警惕地扫视着另一侧的走廊,呼吸都已停滞。
探测仪上的黄色光芒急促地闪烁起来,频率越来越快,屏幕上代表生命信号的波纹线剧烈起伏,从微弱变得极不稳定,忽强忽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它……发现我们了?”沈心烛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纯粹的、面对未知恐怖的本能恐惧。
“不像。”李豫紧盯着那扇门,额前的碎发已被无声渗出的冷汗浸湿,黏在皮肤上,“更像是……无意识的挣扎,或者说……濒死的抽搐。快走,别停留!”
他们几乎是猫着腰,加快了脚步,从快走变成了近乎小跑,决心尽快远离这扇诡异的门。就在他们刚刚越过那扇门不到五米远时,身后突然传来“滋啦——”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轻响,仿佛某种高压密封装置被强行打开,伴随着一股白色的、带着寒气的雾气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溢出。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那气味混合了高度腐烂的肉类、浓酸的刺鼻、以及某种从未闻过的腥甜,瞬间剥夺了他们鼻腔的所有感知,几欲作呕。
李豫猛地回头,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扇黑色合金门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不足十厘米的缝隙,缝隙后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漆黑,深不见底,仿佛通往某个择人而噬的异次元。但那股恶臭却如跗骨之蛆,紧紧缠绕上来,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湿滑的、带着恶意的“视线”,正从那片黑暗中投射出来,牢牢锁定在他们背上。
“别看!快跑!”李豫低吼一声,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有些沙哑,同时猛地推了沈心烛一把,将她向前送出。
两人不再掩饰任何脚步声,发足狂奔,靴底踏在地面薄膜上发出的“噗嗤”声被无限放大,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身后的那道缝隙并没有进一步扩大,也没有任何东西追出来,但那股恶臭和那道冰冷湿滑的“视线”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紧紧跟随着他们,如影随形,直到他们亡命般拐过一个弯角,探测仪上代表生命信号的黄色光芒彻底消失,那股令人窒息的感觉才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两人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沈心烛的脸色在幽蓝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她声音微颤,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虚弱。
李豫缓缓摇头,眼神凝重得如同结了冰的寒潭:“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灵研所不仅仅是研究‘灵能’那么简单。他们在‘制造’什么,或者说……‘改造’什么。”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沈心烛,目光锐利而坚定,“这更加坚定了我们要把真相带出去的决心,不是吗?这些东西,不该被掩盖。”
沈心烛用力点头,眼神中的迷茫迅速被一种更强烈的决心取代,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重新挺直脊背:“没错。净化室应该就在下一个路口左转,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