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口处,风声呜咽。
“王爷。”
秦怀玉往前迈了一步。
“杀俘不详。”
他憋了半天,憋出这么四个字。
周围的神武军将士,有人握紧了刀柄,有人低下了头。
三十万人,那不是三十万只羊。
就算是杀羊,杀到现在也该手软了。
叶凡没看秦怀玉。
他正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磨刀石。
滋啦。
滋啦。
大戟的月牙刃在石头上蹭了两下,声音尖锐,听得人牙酸。
“不详?”
叶凡吹了吹戟刃上的铁屑,终于抬起眼皮,扫了秦怀玉一眼。
“他们杀我兄弟的时候,想过不详吗?”
“他们把罗通堵在沙漠里喝尿的时候,想过不详吗?”
叶凡把磨刀石随手一扔。
啪嗒。
石头滚到了秦怀玉脚边。
“怀玉。”
叶凡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怕惊扰了风里的沙尘。
“你爹秦琼当年在瓦岗寨,杀的人比这多。慈不掌兵,这话你没听过?”
秦怀玉咬着牙,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那是两军对垒!现在他们降了!手里没兵器!跪在地上求饶!这时候动手,史书上怎么写?后人怎么骂?”
“骂?”
叶凡笑了。
他把大戟提起来,走到秦怀玉面前。
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
叶凡身上的血腥气,冲得秦怀玉想吐。
“让他们骂。”叶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骂我叶凡是屠夫,是恶鬼,是修罗。只要他们怕,只要他们听见唐人的名字就哆嗦,这骂名,我背了。”
叶凡突然伸手,一把拽住秦怀玉的胸甲,把他拽得踉跄了一下。
“你不动手,滚一边去。”
叶凡松手,秦怀玉倒退两步。
“神武军!”叶凡转过身,面对着那五万沉默的铁骑,还有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罗通旧部。
“在!”
吼声震天。
“换刀。”叶凡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别用自己的佩刀,用这帮红毛鬼的。砍卷了就扔。”
薛礼站了起来。
他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走到秦怀玉身边,按住这小子的肩膀。
“别犟了。”
薛礼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的俘虏,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
“王爷这是在给咱们铺路。这三十万人要是放回去,过个十年八年,又是三十万大军。那时候,死的就是你的儿子,你的孙子。”
薛礼拔出身旁插着的横刀,刀刃上有个缺口。
“这活儿,总得有人干。”薛礼拍了拍秦怀玉僵硬的后背。
说完,薛礼提着刀,走向了那片跪着的人海。
罗通早就忍不住了。
他瘸着腿,从地上捡起一把拜占庭人的弯刀,在手里掂了掂。
“还是大哥疼我。”
罗通咧着嘴,冲着身后那几千个衣衫褴褛的兄弟喊了一嗓子。
“听见没?王爷给咱们出气了!刚才谁捅了你一枪,现在去把场子找回来!”
“杀!”
屠杀开始了。
这不是战斗。
没有金铁交鸣,没有一来一回的拼杀。
这就是一场处决。
神武军五人一组,像是在收割麦子。
最前面那一排拜占庭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刀就落下来了。
噗。
噗。
噗。
沉闷的切肉声。
脑袋滚落在沙地上,脸上还带着求饶的表情。
血喷出来,还没落地就被干燥的风吹成了血雾。
后面的俘虏终于反应过来了。
“跑啊!”
“他们要杀光我们!”
人群炸了。
几十万人开始往后挤,往两边跑。
但外围早就被神武军的骑兵围死了。
透甲锥像是雨点一样射进去,把那些试图站起来的人钉死在地上。
“别乱!”叶凡骑在马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乱跑者,先杀。”
这一夜,沙漠里的风都带着腥味。
秦怀玉站在高坡上,看着下面的修罗场。
他没动手。
但他也没走。
他看着那些老兵,面无表情地挥刀,拔刀,再挥刀。
刀刃砍骨头砍卷了,随手扔掉,从地上的尸体手里再捡一把。
动作机械,麻木。
甚至有人还在聊天。
“老张,这红毛鬼的骨头硬,费劲。”
“少废话,往脖子缝里砍,别硬碰硬。”
秦怀玉杀累了。
他转头看向叶凡。
那个男人一直骑在马上,像是一尊黑色的雕塑,一动不动地监视着这场屠杀。
直到最后一个还在喘气的拜占庭人倒下。
直到那个绿洲湖泊的水,变成了粘稠的暗红色。
叶凡才动了。
他策马走到尸体堆成的山脚下。
“别埋了。”
叶凡指着这漫山遍野的尸体。
“这地方沙子太多,埋进去也被风吹出来。”
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疲惫不堪的神武军将士。
“把头都砍下来。”
叶凡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
“就在这风口上,给我垒一座塔。”
“用石灰,用泥浆,把这三十万颗脑袋,给我砌起来。”
秦怀玉猛地抬起头,瞳孔剧烈收缩。
京观。
这是古法。
最凶狠,最残暴,也是最能震慑敌胆的法子。
只有对待死敌,才会用这种断子绝孙的手段。
“王爷……”秦怀玉想说话。
“闭嘴。”叶凡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照做。”
整整三天。
神武军没干别的。
就在这搬脑袋,砌墙。
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形建筑,在沙漠边缘拔地而起。
没有砖石。
全是头颅。
一颗颗狰狞的头颅,面朝西方,空洞的眼眶里填满了沙子,似乎还在诉说着死前的恐惧。
高达十丈。
站在塔顶,能看见百里之外的黄沙。
风吹过京观上那些头骨的缝隙。
呜——
呜——
发出凄厉的啸叫声,像是万鬼夜哭。
这就是一座碑。
一座界碑。
叶凡让人找来了一块巨大的黑色风化岩。
竖在京观的最前面。
他没让人刻。
他自己来。
叶凡拔出腰间的佩剑。
剑尖抵在坚硬的岩石上。
滋滋滋——
石粉簌簌落下。
叶凡的手很稳。
每一笔,每一划,都深深刻进石头里。
只有八个字。
明犯强汉,虽远必诛。
这八个字,不讲什么书法,不讲什么笔锋。
全是杀气。
字字带血。
最后一笔刻完,叶凡收剑回鞘。
当啷。
剑身撞击剑鞘的声音,在这个死寂的沙漠里回荡。
“都记住了。”叶凡转过身,背对着那座恐怖的京观,看着眼前这几万神武军。
“以后不管是谁,只要看见这座塔,就得掂量掂量。”
“想动我大唐的人,先问问这三十万颗脑袋答不答应。”
薛礼带头,单膝跪地。
“大唐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吼声压过了风声,压过了那鬼哭般的呜咽。
叶凡没说话。
他仰起头,看着那刺眼的太阳。
一阵眩晕感猛地袭来。
眼前的世界突然变成了红色。
胸口像是被人狠狠锤了一拳,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咙。
叶凡的身子晃了一下。
幅度很小。
没人看见。
他咬紧牙关,把那口涌上来的血,硬生生咽了回去。
只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心中一叹,这身子骨怕是又要将养一段时间了。
叶凡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身形。
他伸手,看似随意地扶了一下身旁的京观基座。
手掌按在一颗冰冷的头骨上。
指尖都在抖。
但他必须站着。
只要他还站着,大唐的天,就塌不下来。
“回家。”
叶凡挥了挥手,翻身上马。动作依然利索,背影依然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