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龙巢”安保指挥中心。
顾倾城站在一整面墙的监控屏幕前,双手抱胸。
屏幕上分割成七十二个小画面:基地各出入口,实验室走廊,地下设施通道,外围警戒区,甚至包括食堂和宿舍楼的公共区域。
“顾处,这是昨晚到今晨的异常事件汇总。”
下属递过来一份三页纸的报告。
顾倾城接过,快速扫了一遍。
“第三区实验室,凌晨两点到六点,持续有人员活动。”她指着其中一条记录,“谁?”
“是张总工和林工。”下属回答,“他们在调试‘定海针’的控制系统模型。”
顾倾城的手指在报告边缘敲了敲。
“安保人员有没有按规定每半小时巡查一次?”
“有。每次巡查都记录在案。”
“他们离开实验室的时间?”
“早晨六点四十七分。一起去了食堂,然后……”下属顿了顿,“然后在基地里散步,大约二十分钟。”
顾倾城没说话。
她把报告翻到最后一页,签名。
“外围警戒级别维持一级。”她说,“内部安保,从今天起,所有核心实验室的夜间值守,增加一轮红外热感扫描。”
“是。”
下属离开后,顾倾城走到窗边。
窗外能看到基地的主干道。早晨的阳光很好,把路面照得发白。
她想起刚才报告里那句“一起散步”。
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刺了一下。
很轻微。
但确实存在。
……
十点,内部安全会议。
会议室里坐了十二个人:安保组的骨干,信息技术部的负责人,还有两个从北京来的国安专家。
“顾处,先通报个情况。”信息技术部的老陈打开投影,“从昨晚‘定海针’实战成功的消息传开后,我们监测到针对‘龙巢’网络的渗透尝试,增加了百分之三百。”
屏幕上显示出一张攻击源分布图。
红点密密麻麻,遍布全球。
“主要来自三个方向。”老陈切换画面,“一是某国军方背景的黑客组织,代号‘夜鹰’。二是商业情报公司,伪装成学术机构。三是……不明身份,但手法非常专业,我们怀疑是国家级团队。”
“目标是什么?”顾倾城问。
“主要是探知‘定海针’的技术细节,其次是张总工的个人信息。”老陈说,“另外,我们还监测到对林沐瑶工程师的定向搜索,数量在增加。”
顾倾城眉头微皱。
“林工的背景资料,保密级别是多少?”
“b级。”老陈说,“公开信息只显示她是军工世家出身,清华博士,现任‘龙巢’高级工程师。更详细的都被屏蔽了。”
“从今天起,提到A级。”顾倾城说,“她参与的核心项目太多,不能有丝毫泄露。”
“明白。”
“另外,”顾倾城看向众人,“张总工身边的近身安保,需要重新评估。”
负责近身安保的组长站起来。
“顾处,目前张总工的日常出行,我们配了三人小组。实验室和住所都是最高级别防护。有问题吗?”
“不是有问题。”顾倾城说,“是不够。”
她调出一份文件。
“这是穆将军刚批下来的。”她把文件投影到屏幕上,“鉴于张总工的战略价值已上升到国家层面,从即日起,他的安保方案参照‘国宝级科学家’标准执行。”
会议室里一阵低语。
“国宝级”标准。
那意味着什么,在座的人都清楚。
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守护。
出行必须提前报备,路线必须三重规划。
所有接触人员必须经过背景审查。
甚至饮食、医疗,都要有专人负责。
“顾处,”安保组长犹豫了一下,“这个标准……张总工会同意吗?”
“这是命令。”顾倾城声音很冷,“不是征求意见。”
她顿了顿。
“而且,他必须同意。”
……
散会后,顾倾城回到办公室。
刚坐下,内线电话响了。
“顾处,张总工来了。”
“让他进来。”
门打开,张飞走进来,手里拿着个文件夹。
“顾处,有事找你。”
“坐。”顾倾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张飞坐下,把文件夹推过来。
“量子通信项目组的初期人员名单,需要你这边做背景审查。”
顾倾城打开文件夹。
第一页就是林沐瑶的名字,后面跟着“副组长”三个字。
她的手指在那个名字上停了停。
“林工的审查,三天前已经做完了。”她说,“没问题。”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需要时间。”顾倾城合上文件夹,“最快一周。”
“一周太长。”张飞说,“项目下周一就要启动。”
“那就先启动核心组。”顾倾城看着他,“你,林沐瑶,再加两个绝对可靠的人。其他人等审查通过再逐步加入。”
张飞想了想。
“行。”
他站起身要走。
“张总工。”顾倾城叫住他。
“嗯?”
“关于你的安保升级方案,”顾倾城说,“穆将军应该跟你谈过了。”
张飞的表情垮了一下。
“谈了。”他叹口气,“我说没必要,他说必须。”
“他说的对。”顾倾城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你现在是很多人的目标。明的,暗的,都想从你这里得到东西。”
“我知道。”
“你不知道。”顾倾城摇头,“你不知道那些人会做到什么程度。”
她从桌上拿起另一份文件,递给张飞。
“这是去年,我们在境外拦截的一起策划案。目标是你。”
张飞接过,翻开。
看了两页,脸色就变了。
“他们想绑架我?”
“不是想,是计划好了。”顾倾城说,“时间、地点、人员、撤退路线,都规划好了。只是因为某个环节出错,我们提前得到情报,才没发生。”
张飞合上文件,沉默。
“所以,”顾倾城声音很轻,“请你理解。那些安保措施不是限制你的自由,是保护你的生命。”
“我理解。”张飞说,“就是……有点不习惯。”
“慢慢习惯。”顾倾城说,“另外,关于林工——”
她停住了。
张飞看着她。
“林工怎么了?”
“她现在是项目副组长,会频繁和你接触。”顾倾城说得很官方,“按照安保条例,你们的所有工作交流,必须在指定场所进行,并且要有记录。”
张飞皱眉。
“所有交流?”
“所有。”顾倾城点头,“包括私下讨论技术问题。”
“这太……”
“这是规矩。”顾倾城打断他,“张总工,你现在的位置,不允许有任何私人空间。”
话说得很重。
张飞看着她,看了很久。
“顾处,”他突然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顾倾城的手指微微收紧。
“没有。”她说,“我对事不对人。”
“那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安保负责人。”顾倾城抬眼,和他对视,“我的职责是确保你百分之百安全。任何可能的风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我也要排除。”
她的眼神很平静。
但张飞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是担忧。
是焦虑。
是……某种他不太懂的情绪。
“好。”他最后说,“按规矩办。”
……
张飞离开后,顾倾城在办公室里站了很久。
然后她走到文件柜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
里面有一个加密的黑色笔记本。
她翻开,里面是她手写的工作日志。
从第一次见到张飞开始。
那天在老兵修理站,这个男人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站在那架惊世骇俗的战机前,一脸平静地说“就是个模型”。
她当时觉得,这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天才。
后来证明,两者都是。
再后来,一次次任务,一次次危机。
她看着他造出“麒麟”电池,看着他设计“幽灵舰”,看着他指挥“定海针”。
看着他从一个修理站老板,变成国家脊梁。
也看着他身边,渐渐聚拢了越来越多的人。
苏晚晴,林沐瑶……
顾倾城合上笔记本。
她走到窗前,看着外面。
基地里,张飞正和林沐瑶并肩走向实验室。
两人边走边聊,林沐瑶手里拿着平板,不时指给张飞看。
阳光很好。
画面很和谐。
顾倾城看着,心里那根刺,又动了一下。
她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在警校的时候。
教官说过一句话:“守护者注定孤独。因为你守护的东西,永远不属于你。”
当时她不懂。
现在,好像懂了。
……
下午三点,视频连线会议。
屏幕那头是穆青山。
“倾城,安保升级方案执行得怎么样?”
“已经部署。”顾倾城汇报,“张总工没有抵触,配合度很高。”
“那就好。”穆青山点点头,“另外,关于境外势力的动向,你这边有什么新情报?”
“有。”顾倾城调出资料,“‘暗影’组织最近在东南亚活动频繁,我们怀疑他们在建立新的情报中转站。”
“金满堂呢?”
“消失了。”顾倾城说,“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新加坡,然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判断,他可能已经潜回国内。”
穆青山的表情严肃起来。
“目标?”
“很大可能是张总工。”顾倾城说,“金满堂前两次行动都失败了,以他的性格,不会罢休。”
“加强防范。”
“是。”
会议快结束时,穆青山突然问:“倾城,你最近状态怎么样?”
顾倾城愣了一下。
“我很好。”
“别硬撑。”穆青山看着她,“我知道你压力大。张飞的安保,整个基地的安全,还有那些暗处的眼睛……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
“这是我的职责。”
“职责是职责,人是人。”穆青山叹了口气,“你也需要休息。需要……有人分担。”
话里有话。
顾倾城听懂了。
但她选择没听懂。
“谢谢首长关心。”她说,“我能处理好。”
……
傍晚,顾倾城在基地里巡查。
走到三区实验室外时,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是张飞和林沐瑶。
“这个量子纠缠源的稳定性,关键在温度控制。”张飞的声音。
“我已经设计了三套温控方案。”林沐瑶说,“但模拟结果显示,在极端环境下,误差还是会累积。”
“那就加第四套。”
“张老师,这样会不会太复杂了?”
“复杂就复杂。”张飞说,“我们要的是绝对可靠,不是简单。”
然后是敲键盘的声音。
顾倾城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看了一眼。
两人并排坐在工作台前,肩挨着肩。
林沐瑶的头发垂下来,张飞很自然地伸手帮她捋到耳后。
动作很自然。
像做过很多次一样。
顾倾城收回目光。
转身离开。
……
晚上九点,顾倾城回到宿舍。
她住的房间很简洁: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
桌子上摆着几本专业书,还有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她和父母的合影,很多年前拍的。
她拿起相框,看了很久。
然后打开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是一枚勋章。
三等功。
那是她第一次成功保护张飞后,上面颁发的。
当时张飞还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有个国安的人整天跟着他,很烦。
后来熟了,有一次他问她:“顾处,你干这行,图什么?”
她当时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说:“图心安。”
现在想想,那个答案太简单了。
她图的,不只是心安。
是看着这个人,一步步把那些不可能变成可能。
是看着这个国家,因为他,一点点挺直脊梁。
是……
顾倾城把勋章放回盒子。
锁进抽屉。
有些东西,放在心里就好。
说出来,就变味了。
……
十点,手机响了。
是苏晚晴打来的。
“顾姐,睡了吗?”
“还没。”
“想跟你打听个事儿。”苏晚晴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听说,张总工现在出门,前后左右都是保镖,真的假的?”
“真的。”
“哇……那他岂不是很郁闷?”
“郁闷也得忍着。”顾倾城说,“这是为他好。”
“我知道。”苏晚晴顿了顿,“顾姐,你……是不是很辛苦?”
顾倾城没说话。
“我今天采访了一个老国安,他说他们当年保护‘两弹一星’的元勋时,也是这么全天候守着。”苏晚晴轻声说,“他说,守护者的心情很复杂。既希望自己保护的人平安无事,又希望他不要觉得被束缚。”
顾倾城握着手机,看向窗外。
“晚晴。”
“嗯?”
“如果你在乎一个人,”顾倾城慢慢说,“但你知道,你永远只能站在他身后。你会怎么办?”
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
“我会……”苏晚晴说,“继续站在他身后。”
“为什么?”
“因为站在身后,才能看清他要走的路。”苏晚晴说,“才能在他需要的时候,推他一把,或者……拉他一把。”
顾倾城笑了。
很淡的笑。
“你说得对。”
“顾姐,”苏晚晴犹豫了一下,“你问的这个人……是张总工吗?”
顾倾城没有否认。
也没有承认。
“早点休息。”她说,“你明天不是还要赶稿吗?”
挂断电话后,顾倾城坐在床边。
她想起白天张飞问她:“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不是意见。
是……
她摇摇头,甩掉那些念头。
然后站起身,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眼神坚定。
这是她选择的路。
也是她必须走到底的路。
至于那些藏在心底的东西。
就让它藏着吧。
有些守护,本来就不需要被知道。
她只需要确保,那个男人能继续往前走。
继续创造奇迹。
而她会一直在后面。
看着,守着。
直到……不需要她的那一天。
顾倾城关掉灯,躺到床上。
窗外,基地的灯火还亮着。
实验室的方向,尤其亮。
她知道,那里的人,今晚又会熬到很晚。
而她,也会醒着。
一直醒着。
这是她的职责。
也是她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