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之正在骑马来的路上。
另外一边,林正刚藏好call机,一个昂头,就看到竹波主动撕下来那节藏有猫腻的裤腿,朝他抛了过来。
第一次,林正从他眼里看到的不是隐藏的恶意。
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阿正,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我生在竹家,我没得选的。”
他身后的小弟都安静了。
到底怎么回事!
林正拿起手里沾满灰的布看了一眼,眉心突的拧到了一起去。
这是一张学校的地皮分布图。
异样的是,右侧的操场被砍了一半,划分到竹家的地皮范围内。
这张地图老旧得不行,一看就上了年头,估计比竹波的年纪都大。
林正不明真相,疑惑的看着他。
竹波往后看了一圈他的小弟,脸上再无半点嬉笑轻浮。
他重重叹了口气,跟几人揭开了林家跟竹家渊源已久的纠葛。
原来两家互相看不顺眼,早在林正爷爷那一辈就开始了。
林爷爷是个军队里的高官,位高权重,常年待在军队里指挥战事。
竹爷爷年轻时是他的好友,林爷爷把在老家的年轻妻子,跟家中的耕地托付给竹爷爷照顾。
林爷爷讲明条件,说林奶奶身子不好,耕不了这么大一片地。
愿意将地借给家里孩子众多的竹爷爷先行耕种,条件就是竹爷爷必须每年给他妻子和幼子送去足够的粮食。
那时候兵荒马乱,竹家穷得叮当响,但是劳力众多,地又少。
林爷爷这一送,简直送到了竹家的心坎上。
林家欣然应下。
前两年还好说,后来林爷爷重伤垂危,失去了消息。
竹家几个男人眼一眯,故意忽略了自家婆娘对隔壁林家妻子克扣粮食的恶劣举动。
彼时他们送来的五斤米,能筛出三斤沙。
林校长那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量日渐大了起来。
他母亲一个女人如何与人丁众多的竹家斗,只能忍下这口气,节衣缩食,全力供了幼子去了市里最好的初中。
前线战事吃紧,送信兵八年后才把信送进了这个穷乡僻壤。
林爷爷被救了回来,一路高升,成了少将。
此番来信,是通知他们母子俩做好准备,不到一月便有人来接他们去首都团聚。
信送到林校长手里时,他正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
他母亲,是生生被饿死的,死的时候,不足六十斤。
竹家趁着他家办丧事的时候,以林校长未成年为由,去镇长那里强行分了大部分耕田。
条件是会把林校长这个“孤儿”当成竹家的养子,好好抚养成人。
林校长彼时才读初一,十四岁的年纪,吃也吃不饱,风一吹就要刮跑了,被竹家几个叔伯明里暗里一吓,便也答应下来。
那封信,便成了竹家心口的那根刺。
林校长一旦见到林少将,铁定东窗事发,那么他们整个竹家便会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话事人狠狠心,当晚便给年幼的林校长跟他们家族里的一个庶女下药。
等林校长一觉醒来,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众位叔伯站在房内,指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可怜女孩,跟林校长阴阳。
要是不娶该女子,当下便要拉她去沉塘。
林校长不恨她,那女娃也是可怜人,跟他一样的年纪,浑身青紫,不是被他造的,是被竹家人常年虐待的。
不忍一条生命就这样消失,林校长答应了这门婚事。
竹家还以为如此便能高枕无忧。
林校长确实心软,但是脑子机灵得很,晓得竹家人肯定觉得还不保险,可能会把他和他的未婚妻一起害了。
于是便连夜收了包袱,陆路都不敢走,连夜从大河床游泳逃跑了。
千辛万苦到了首都,已经是半年后。
未婚妻经过那一夜,腹中已有胎儿。
路上餐风露宿,她四肢细得跟麻杆似的,肚子却大得惊人。
和林少将相认以后,他便派人回了老家,强行将那片属于他家的耕地收了回来,建立公益学校,供汗水镇的穷苦百姓开智。
林校长的妻子由于怀孕时太过年轻,孩子生下来,就撒手人寰。
林校长年仅十五,便带着一生下来就没了妈的林正,埋头苦读,终于出人头地,成了首都大学的知名教授。
他在首都待了没几年,便带着五岁的林正回乡,正式掌管那所学校。
原因有二。
一个是他在逃亡路上,对相依为命的妻子产生了感情。
在首都,他爹老给他安排相亲,他不堪其扰。
其二,是林正。
林正对这个尚且年轻的爷爷满是怨言。
年纪小小的,便懂得红着眼圈质问他,为什么八年不回家,才惹得奶奶早早被人欺负到去世。
爷孙俩关系一直处不好,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林少将在得知儿子被火烧死后,其实是回来过的。
林正不愿离开学校,拳打脚踢把他打跑了。
看着抱着牌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林正,林少将捏紧铁拳,把矛头对准竹家。
刚起势没几年的竹家,再一次被暴怒的林少将明里暗里打压,四分五裂,逃的逃,死的死。
就剩下几个小子,护着竹波这个装傻才被林少将放过的“低能儿童”。
竹波这次去找的老舅,就是那次逃亡份子留下的后人。
梁子就此结下。
留在汗水镇的竹家人,长久以来,一直拿当初镇长给他们盖了印的地契,跟林家扯皮。
林家后人跟竹家后人,也是两看相厌,见到了便要斗上一斗。
至于当初那场马匪抢劫案,也是竹波他爹一手策划的。
就因为竹波爷爷是在竹波他爹眼皮子底下,被林正爷爷带兵击毙的。
累世家仇一再结怨,才搞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竹波看着林正渐渐转冷的脸色,突然笑了。
“我不想为难你了,一直恨下去,实在没意思,憋死我了。”
他说:“夹层里,是那张地契,你看是要撕了还是烧了,就随便你。
林家的地,我作为竹家的第一继承人,我跟你保证,再也不会跟你扯皮。”
林正拽紧手里的东西,冷凝强大的气场终于完全袒露在人前。
“你不会以为我娘跟你家有点关系,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吧?”
竹波无所谓耸了耸肩,调转马头,笑得畅快,拍着马屁股逃跑。
他大笑往后喊着:
“随便你,哈哈哈,火车来了,这个破地方太压抑,我再也不想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