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想点火照明的，小傻子哭得脸颊湿湿的，静之不得不摸索拉开窗帘，借着月光擦亮火柴，在单人床铺对面的桌上，点了一根蜡烛。
她甩灭手里的火柴梗，示意林正把窗帘再拉上，“明天我叫阿梅带盏带玻璃罩的油灯过来，晚上果然还是有点亮儿好。”
林正站在窗前，两指紧紧捏着厚实的窗帘的布料，低低嗯一声。
有些心不在焉的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送的鞋都如此合脚，唯一解释，就是那条他被竹波追丢了一只鞋，被她丢脸的看了去。
说不定他的破鞋子也被她端详过了。
小可怜拉好窗帘，后退一步坐回床边，直挺挺扶着膝盖，闷声问她:
“阿之……我不知道，我有哪里可以让你喜欢的？”
“我没钱没势，长得也不帅，从小……从小就嘴笨，还爱哭……”
“你明明跟阿坚他们说过的，说最讨厌爱哭的男孩子……”
讲到这里，他的眼眶又热了起来，“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这我很早就知道的。”
静之顿了顿，随即快走两步过来，坐在他旁边反驳道:
“我什么时候讲了？没有吧？”
林正幽幽看过来，非常笃定说:“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三日，我们三年级的时候，学校举办运动会，老师都不在的时候，我被竹波带人整蛊，脱了裤子丢进沙堆里。
我很冷，又害怕，就哭了。
你跟阿坚他们和竹波在教学楼一楼偶遇，话不投机打起来了。
打完以后，你听到我哭鼻子的声音，跟阿坚他们几个说的。”
经过他详细的讲述，静之这才记起一点模糊的印象。
她挠了挠脸，有些尴尬的抹去他眼睫上的泪花:
“我没看清是你，沙坑离太远了，而且你半个身子都埋在沙子里，我……我以为你是自己玩的，所以冻哭了才说的那些混账话。”
林正抬手捏住她的手指，委屈抿了抿嘴，“你说我娘们唧唧，哭哭啼啼丑死了。”
静之简直想为自己点蜡。
她捧住林正的后脑勺，指腹轻轻揉着他后脑勺那块疤，非常认真对上他的视线:
“我家阿正最man，最酷了，没有你拉我一把，我现在已经在奈何桥喝汤了，阿正超级勇敢，是个真男人，我最喜欢了。”
林正紧紧盯着她，问说:“我就是……有时候情绪激动会忍不住想哭，这样也喜欢吗？”
“喜欢的！”
她用力点头，“超级，超级，唯一喜欢的一个男孩子，就是我家小傻子，最爱哭鼻子的阿正。”
“呵。”眼泪还没干透，他湿润着眼眶绽出笑容，朝她张开双臂索求抱抱。
静之这回不敢再闹他，顺从投入他的怀抱，枕着他结实的臂膀轻轻蹭了蹭。
烛光晃动着，相拥的影子像座小山一样投映在白墙上。
静之轻轻推了推林正，让他侧躺下来，一张单人床不到一米二宽。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林正不忘拉了被子盖住两人，“躺一会儿，等你睡了，我再去椅子上睡。”
“……嗯。”
她安静趴在他胸口上，听着他平稳下来的有力心跳，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原来好哭鼻子的小傻子，也能给足她满满的安全感呢。
“阿正啊。”静之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问说:“你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跟着我的？”
“……不是。”
林正怔怔看着对面桌上跳跃的火光，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
“更早，还要更早，只是你那时候很受男孩子欢迎，可能没空注意我……”
她有些好奇，“那是什么时候……”
林正永远对那一天记忆深刻。
“一九七六年九月一号，你刚来我们学校，就看到我被竹波摁在地上喂沙子。”
静之顿了顿，这个她好像有点印象，但是记忆有点出入。
她说:“我晓得竹波坏，但是那会儿他不是摁着一个女孩吗？我十分确定她是女孩，她穿波点小裙子，还扎了俩小辫儿，我还带她回家一起吃冰棍了呢。”
林正腼腆朝她笑着，举起一根手指说:“草莓味冰棍，你吃不够，抢我的，还把我的食指咬出血，随后便被伯父揍了。”
“你看，还有疤呢。”
静之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捏着他的食指翻来覆去的看，又抓着他的两侧头发捏成两个小辫。
“……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你小时候是圆溜溜的苹果脸来着的，现在都变成国字脸了。”
林正好笑看着她，有些感慨的抓了两把被她弄到乱翘的头发，“我妈一直都想要个女儿，没上一年级之前，我一直都是被她打扮成女孩子的。”
她笑笑捏了捏他的脸颊，“女儿好啊，你小时候超可爱的，所以我才把你带回家的。”
“话说，我都把你咬出血了，你怎么还想跟着我呢？”
林正摇了摇头，他也不是很明白。
只觉得她对他来讲，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光是看着，就莫名让人安心。
“那一定是我够义气，又长得漂亮，哈。”她有些臭屁朝他讲着。
林正低低笑了一声，满口应和她的话，“阿之确实是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喜欢。”
她被他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滚过身子背对着他，兀自捂着脸降一会儿温，才转头回来搂住香香的他。
“还有，后来我发现你跟着我，我都没见你哭过的，你好像一直都很冷静的……可是今天我都看你眼红好几次了。”
“兴许……以后会好点的。”林正温柔的帮她梳着鬓角的碎发，声线不自觉的放柔，“我在别人面前不这样。”
她静静听他说着以前的回忆，一颗漂浮多年的心越来越安定。
以往总是睡很浅的她，这会儿居然开始犯困了。
小鸡啄米一般点着脑袋，被他轻柔拍着哄睡，她头一沉，彻底陷入他的肩窝熟睡过去。
林正动作放得更柔，原本面对她的温润双眸，此时深沉如墨。
他低下头，轻轻挽起她的食指放到嘴边啄了啄。
更为厚重低沉的嗓音，似有若无的在小小的房间内响起。
“既然接受我了，就不准抛弃我……”
“否则的话，我会让你看看，谁才是最爱哭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