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不知不觉中缓慢的流逝，窗外的梧桐叶从浓绿染上金黄，最终在寒风中缓缓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指向灰蒙的天空。
三个月，这是医生给出的最后期限，这个时间就像是一柄利剑，悬在林启山和所有关心林深的朋友心头。
病房里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在响。
林深依旧静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比之前更加清瘦了些，但生命体征在精心的维持下还算平稳。
只是那紧闭的双眼，仿佛整个人都沉溺在了一个无人能抵达的梦境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林启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脊背比以前佝偻的更厉害了。
虽然顾砚铮一家人说这些费用他们来出，也可以请护工来24小时看护，算作是顾沉舟的约定，也期待林深这个好孩子能尽快醒过来，但林启山欠的够多了，不想再欠他们更多。
昂贵的医疗费用是林启山实在无能为力推拒的部分，但在力所能及的照顾下，他还是想亲力亲为。
对林启山而言，在对林深的照顾上，他还是只相信自己。
林启山打来温水，动作熟练而轻柔的为林深擦拭脸颊和手臂。
每次指尖触碰到那微凉的，缺乏生气的皮肤，他的心就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疼痛。
“深儿。”
他放下毛巾，握住外甥那只瘦削的手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日积月累的疲惫。
“今天啊，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你的朋友许文煊还有你的同学们来看你了，他们跟舅舅啊，说了你很多很多的事情。”
“让舅舅知道了你在学校中过得怎么样，深儿，你的朋友许文煊说啊，他很想你，所以啊快快醒来吧……”
病房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像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古井，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林深安静的睡颜上，陷入回忆。
“时间过得真快啊，这一晃啊，你都躺了快三个月了。”
“还记得你刚要来这里读书那会儿吗？舅舅为你送行，瘦弱的小身板，让舅舅可担心了。”
“生怕哪天你在学校里受到欺负，舅舅还不知道，也赶不过来。”
林启山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
“可是啊，你这孩子骨子里要强，受到了欺负，也没有跟我说，到最后你终于问舅舅了，舅舅才知道你受了欺负……”
“你这孩子，学习不用我操心，甚至还能拿奖学金，可就是太懂事了。”
“什么事都要自己扛着，怕给我添麻烦……舅舅不怕你麻烦，舅舅就怕你……不醒过来。”
说到这里，林启山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他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你得赶紧好起来，深儿。大伙儿都在等你回去，舅舅也还等着你毕业，等着看你成为出色的建筑师，你不是说过吗，要给舅舅养老。”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却掩盖不住那沉重的悲伤。
就在这时，林启山看见，一滴晶莹的泪水，悄无声息地从林深紧闭的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林启山看着那滴泪痕，心中猛地一揪，又酸又涩。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大约一个多月前，他也曾经历过类似的时刻。
那一次，他也是这样对着林深絮絮叨叨的说着林深小时候的趣事。
说到动情处，林深不仅流了泪，连带着手指都微微抽动起来。
他当时狂喜不已，以为终于等到了转机，立刻叫来了医生。
医生仔细检查后，却只能遗憾地告诉他，他理解作为家属的期待。
但这些无意识的流泪或肢体抽动，并不一定是意识恢复的可靠信号，很可能只是无意识的神经反射。
“判断是否即将苏醒，更关键的是看是否有主动的，有目的性的反应。比如听到名字会尝试转头，能遵循简单的指令，比如‘抬手’，‘睁眼’。”
“目前这些反应……还不符合意识恢复的迹象，我们感到非常遗憾。”
医生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巨大的失落感几乎将他淹没。
然而希望并非完全泯灭。
直到半个月前。事情似乎才有了微弱的转机。
他小心翼翼的说着话，提起林深小时候养过的一只走失的猫时，隐约看见林深的头颅似乎极其轻微的向他的方向偏转了一下。
林启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试探：
“深儿？你能听到舅舅说话？对不对？如果你能听到，你能……能把右手抬起来一点吗？一点点就好。”
他紧紧的盯着林深放在被子外的右手，眼睛都不敢眨。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那右手的手指极其轻微的向内蜷缩了一下。
虽然没能抬起来，但那明确的针对他指令的反应，让林启山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次医生检查后，脸上终于露出了肯定的神色，语气中也终于带上了一丝积极的肯定。
“确实有反应，虽然微弱，但这是好的迹象，说明意识可能在逐渐清醒。”
“继续和他说说话，刺激一下他，应该……可以期待一下了。”
这句话就像是黑夜中透进来的一丝光亮。撑着林启山度过了接下来的每一天。
回忆至此，林启山看着眼前这滴安静的泪水，心情复杂。
他用湿巾轻轻拭去那抹湿痕，低声呢喃：
“傻孩子，是在梦里难过了吗？别怕，舅舅在这儿呢。”
沉默再次降临，窗外的天色逐渐暗沉了下去，夜幕开始笼罩城市。
林启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惧。
已经两个多月了，三个月期限将至，医生的话言犹在耳。
他害怕极了，害怕这漫长的等待最终换来的是一纸冰冷的判决。
林启山俯下身更深的握住对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了过去。
他搜肠刮肚，想着还能说些什么，还能用什么来唤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