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贺川的水,好像一直没有从我的身体里彻底流干。
它们潜伏在绷带纤维的深处,沉淀在骨髓的缝隙里,在某些寂静的时刻,泛起阴冷的潮气,让我无法控制地回忆起坠落的失重,以及最后拥抱时,止水身体那迅速流失的温度。
那根他声称要留下的“刺”,并非比喻。
它真实地存在于我的胸腔左侧,伴随着每一次心跳,释放着细密而持久的痛楚。一种我无法用逻辑解析的、名为“失去”的后遗症。
宇智波族地,如今是一座无声的火山……
岩浆在每一个宇智波族人的眼底涌动,那是被强行压抑的愤怒、猜忌,以及失去“瞬身止水”后,愈发浓烈的、孤注一掷的绝望。
共感力像一张过度敏感的网,即使我竭力封闭自己,那些尖锐的、扭曲的情绪碎片,依旧会刺入我的感知,让我不得安宁。
而宇智波鼬,是这座火山口最沉默、也最不稳定的一块岩石。
他变得更加消瘦,眼下的阴影浓重得化不开。他依旧执行任务,依旧回家,偶尔会指导佐助手里剑术。
但在那副平静的躯壳之下,我感知到的是一片狂暴的、几乎要将他自己也撕裂的情感海啸——对止水之死的巨大悲痛,对族人走向毁灭道路的无力,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连灵魂都已燃烧殆尽的疲惫。
他不再看我。
或者说,他避免与我有任何眼神接触。偶尔视线 不可避免 地交汇,我能看到那荒芜废墟之下,一丝迅速隐去的、被冻结的痛楚。我知道,他看见我,就会看见我身后那个坠落的影子,看见我毫不犹豫追随那个影子跳下悬崖的决绝。
我在他眼中,成了“失去”的实体化象征,一个活着的、不断提醒他那一夜残酷的墓碑。
冲突的爆发,在一个沉闷得令人窒息的傍晚。
我坐在回廊下,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那本关于查克拉性质变化的书籍上,但文字像游动的蝌蚪,无法捕捉。族地里弥漫的那种紧绷感,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然后,我听到了压抑的争吵声,从族长宅邸的方向传来。声音不高,却像野兽的低吼,充满了火药味。
是鼬,和几名宇智波族中的激进派上忍。
我放下书,像一抹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靠近,隐藏在庭院里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共感力不受控制地张开,如同触须,探向那风暴的中心。
“……止水的死,太过蹊跷!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现场只有你!鼬!你必须给出一个解释!”
“木叶那边含糊其辞!我们无法接受!”
“是不是你,为了向火影表忠心,对止水……”
话语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指控,像一把淬毒的苦无,划破了沉闷的空气。
我感觉到鼬的查克拉在那一瞬间,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内部那压抑的轰鸣。那里面翻滚着被挚友之名玷污的狂怒,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悲哀。
“止水……”鼬开口了,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试图维持最后镇定的硬度,“……是自杀。”
“自杀?荒谬!”另一个声音尖锐地反驳,“宇智波止水,那个拥有‘最强幻术’的男人,会毫无理由地自杀?在家族需要他的时候?”
“他留下了遗书。”鼬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我能感知到那冰层之下,岩浆在疯狂奔涌,“他厌倦了争斗,看不到未来的出路……”
“遗书?谁知道那是不是伪造的!”第一个声音充满了不信任的恶意,“鼬,你最近的行踪也很可疑!总是往返于木叶高层之间……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宇智波!”
“我心里有什么,不需要向你们证明。”鼬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那冰冷的外壳出现了裂痕,泄露出一丝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某种近乎绝望的扞卫……
他似乎在扞卫止水选择死亡的尊严,也在扞卫某个不能言说的、更残酷的真相。
“不需要证明?哼,我看你是心虚了!”一个一直沉默的、气息更为阴沉的中年忍者开口,他的声音像毒蛇吐信,“还是说,你和止水发现了彼此的‘分歧’,最终……只能活一个?”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看到”了——不是用眼睛,是用共感力“看到”——鼬内心深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止水的死,是他心底最鲜血淋漓、最不能触碰的伤口,此刻却被族人用最肮脏的猜测反复撕扯、践踏。
“你们……什么都不懂!”
一声低吼,不再是平时的清冷,而是充满了血丝的、野兽般的咆哮。
紧接着,是一股庞大而阴冷的查克拉猛地爆发开来!那查克拉充满了暴戾、悲伤和毁灭的气息,让周围的空气都瞬间凝固、降温。
是写轮眼!而且是……万花筒写轮眼!
即使隔着灌木,即使没有直接对视,那股强大的、扭曲的瞳力也让我瞬间如坠冰窖,呼吸一滞。共感力像被重锤击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被迫收缩回来。
争吵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那几名宇智波上忍无法抑制的、带着恐惧与惊骇的抽气声。
“那……那是……”
“万花筒……你竟然……”
他们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他们理解的力量震慑住了。愤怒被惊惧取代,猜忌被一种更深层的、面对绝对力量差距时的战栗覆盖。
鼬没有再说话。
我只听到他沉重的、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呼吸声,以及转身离开时,那决绝而孤独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碎裂的冰面上,带着摇摇欲坠的毁灭感。
他离开了。那股阴冷的查克拉也随之远去,但留下的压抑和冰冷,却久久不散。
那几名族人也没有再出声。他们站在原地,被恐惧和更深的猜疑攫住。
他们逼出了鼬隐藏的力量,却也撕开了最后一丝温情脉脉的伪装。
他们看到了他眼中那不属于寻常宇智波的、近乎妖魔般的瞳力,这非但没有解答他们的疑问,反而将鼬推向了更远的、无法理解的彼岸。
我慢慢从灌木后站起身,腿有些发麻。
院子里空荡荡,只有晚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带着萧瑟的凉意。
我走到刚才鼬站立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万花筒写轮眼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
我抬起手,轻轻按住胸口。
那根名为“止水”的刺,在此刻,伴随着对鼬那爆发出的、绝望而痛苦力量的共感,狠狠地、更深地扎了进去。
止水死了。
鼬被他的族人逼到了悬崖边。
而我,只是一个躲在暗处,感知着一切,却什么也无法改变,什么也无法理解的……旁观者。
宇智波一族,正在用自己的偏执和愤怒,一点点地,将剩下的、可能挽救他们的人,推向对立面,推向毁灭的深渊。
而我,连同我胸腔里这根疼痛的刺,似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不可避免的终末,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