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夜心中发狠，已然下定了决心。
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那枚已初步融入自身印记的先天一炁道种，缓缓将其从丹田气海牵引而出，沿着体内隐秘的经脉路径，一路上行，最终稳稳地“安置”在了眉心上丹田——识海门户之前。
道种归位，他屏息凝神，开始以意念全力催动其旋转。
但这一次的旋转，与之前单纯吸纳灵气时截然不同。
它并非向内汲取，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如同叩问天地的鼓点，更像是一种主动的、试探性的“释放”与“沟通”。
与此同时，尘夜将自身精纯的灵力缓缓外放，如同触角般延伸向周围虚空，试图以此为桥梁，去感知、去链接那法门中玄之又玄的“天地之气”。
他甚至尝试着，将一缕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先天一炁”，从高速旋转的道种边缘小心翼翼地“剥离”出来。
意图将其释放到体外，看看是否能在外界与那虚无缥缈的“天地之气”产生共鸣、融合，然后再设法将其收回。
这实在是无奈之举。
因为无论他如何集中精神，放开感知，除了空间中无处不在的、活跃的天地灵气之外，他根本感受不到任何其他性质的“气”存在。
那所谓的“天地之气”，仿佛只是一种理论概念，存在于功法描述中，却隐匿于现实感知之外。
他无法像吸纳灵气那样，直接将“天地之气”纳入体内、融于道种，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尝试“以出为入”，寄希望于让自身的一丝本源炁息外出“招引”。
尘夜暗自推测，这功法单是“感受天地之气”这一步，恐怕就需要至少诞生了神识的修士才能做到！
神识乃神魂之延伸，能洞察细微，感应冥冥，非灵力感知可比。
而诞生一丝神识，至少也得是真泉境的修为！
这对于寻常刚刚踏入凝气境、连灵力操控都尚在摸索的修士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是几乎不可能跨越的鸿沟！
然而，道种旋转了许久，任凭尘夜如何催动意念，试图“挤”出一丝先天一炁，那道种却如同最吝啬的守财奴，牢牢锁住内部那精纯无比的本源力量，纹丝不动，没有半点外泄的迹象。
“看来……寻常的转速和压力还不够。今天说什么也要成功！”
尘夜心中发狠，抛开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与道种的沟通之中。
他实在是受够了修为停滞不前的日子了！
虽然踏入修行界时日尚短，但他深知，在漫长的修炼道路上，修为停滞乃至终生无望突破的修士比比皆是。
但那通常是那些天资已尽、潜力耗尽，或是寿元将尽、气血衰败的老者。
自己如今连二十岁都不到，正是潜力无限、勇猛精进之时，却日日困于原地，这种感觉如同困兽，让他无比憋闷与焦灼。
这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叩开这《混元先天一炁凝气法》的大门！
心念决绝之下，尘夜开始不计后果地全力催动道种！
道种旋转的速度，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开始疯狂提升！
起初是呼啸，继而如同风暴核心，在尘夜的眉心处形成一个无形的、剧烈波动的能量涡旋！
这一次，尘夜立刻感受到了强大的反噬与压力！
眉心祖窍之处，仿佛被投入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灼热、胀痛、撕裂感阵阵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内部破壳而出！
“不行！还不够快！压力还不够大！”
尘夜眼中血丝隐现，一咬牙，从九曜玄宸戒中迅速取出一枚完整的万灵解毒丹。
他没有吞服，而是以精纯的灵力小心包裹，含在舌下。
丹药磅礴的生命精气被灵力封印，暂时不会化开。
做好这最后的保命准备后，他心一横，意念如同重锤，再次狠狠“砸”在道种之上！
嗡——！
道种的旋转速度，硬生生又被他催动得提升了一截！达到了一个极其危险、近乎失控的临界点！
“噗——！”
几乎是瞬间，尘夜身躯剧震，体表骤然崩裂，渗出血珠！
眉心皮肉之下，更是传来令人牙酸的细微碎裂声，一道发丝般的裂痕，竟在他额前皮肤上隐隐浮现！
既然道种不肯主动释放，那就用最蛮横的方式——以自身为鼎炉，以极致的旋转压力为锤，强行“崩裂”道种与身体的紧密联系，摄取出那一丝本源之炁！
就在身体开始崩溃的刹那，尘夜立刻以意念引动舌下灵力封印，稍稍松开一丝。
顿时，一股浩瀚如海、温暖磅礴的生机药力从万灵解毒丹中涌出，如同甘泉般迅速流遍他受损的四肢百骸、经脉窍穴。
那些崩裂的血管、受损的经脉、甚至眉心的细微裂痕，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愈合！
“妈的！我还不信了！这次说什么也要成功！”
尘夜心中怒吼，凭借着万灵解毒丹提供的几乎无限的生机支持，他开始了这场堪称疯狂、惨烈又循环往复的自我折磨——
如此周而复始，在极致的痛苦与修复的舒畅之间反复横跳。
这种修炼方式，近乎自残，对心志的折磨更是可怕。
普天之下的凝气境，恐怕也只有身怀数十枚万灵解毒丹这等疗伤圣药、且体魄被《混元先天一炁筑基法》锤炼得异常强韧的尘夜，才敢如此尝试，才能支撑得下来。
一旦开始这种深层次的闭关修炼，时间便失去了意义。
……
半个月的光阴，在御空舰平稳的航行与兄妹二人各自的静修中，悄然流逝。
尘铃照例从一天的入定中缓缓醒来，清澈的眼眸中灵光内蕴，气息又凝实了一丝。
她素手轻挥，空气中凝结的水汽迅速汇聚，化作一盆清澈温热的净水。
虽然已正式踏入修行路，但早年凡俗生活的习惯，依旧深深烙印在她的骨子里。
用温水细细净面漱口，仿佛能洗去修炼带来的些许尘埃与疲惫。
做完这些，她便会轻手轻脚地走到哥哥尘夜闭关的静室门前。
尽管门上阵法紧闭，隔绝内外，但修炼了《太阴引气决》这等高阶功法的她，对灵气乃至更细微能量波动的感知，远非寻常凝气境修士可比。
早在半个月前，哥哥虽未明言，但她便能隐约感觉到静室内传出的、那种深沉而奇异的律动，以及偶尔逸散出的、令她都感到心悸的压迫感。
她知道，哥哥开始了至关重要、也必然凶险的闭关，绝不能受到丝毫打扰。
道理她都懂，可每天修炼之余，心底那份牵挂与……淡淡的寂寞，却总是驱使她来到这扇门前。
她并不会敲门或呼唤，只是静静地、靠着门边的墙壁坐下，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发一会儿呆。
她会在心里默默念叨“厉害的修士一次闭关几十年、上百年都是常事。以后……说不定哥哥一闭关就是好几年……”
她努力用这些道理说服自己，试图压下心中那份因“看不见”而产生的空落落的感觉。
她能隐隐感知到静室内哥哥的生命气息虽然时有剧烈波动，但总体平稳，并无陨落之危，这让她稍感安心。
可知道是一回事，那种亲近之人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见、无法交谈的感觉，终究是有些……让人牵挂。
“唉。”
少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一丝混合着理解与寂寞的复杂情绪，缓缓站起身。
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她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今日的修炼。
就在此时——
一种难以言喻的、超越了声音范畴的奇异嗡鸣，毫无征兆地，直接在尘夜和尘铃的感知深处，同时响起。
“哈哈哈哈哈！成了！终于把你给逼出来了！真让我好等啊！”
静室之内，尘夜猛然睁开双眼！
他长发无风自动，因长时间精神极致消耗而显得异常憔悴萎靡的脸上，此刻却燃烧着炽热而凌厉的光芒！
他死死盯着自己微微摊开的右手掌心——
在那里，正悬浮着一缕微弱到极致、仅有米粒十分之一大小、却凝实无比、正缓缓流转、闪烁着一种难以描述的、仿佛包容了混沌初开色彩的橘红色微光！
这正是他历经半个月非人折磨，以近乎自毁的方式，最终从先天一炁道种中强行“逼”出、剥离出的第一缕先天一炁！
“不容易啊……”
尘夜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却充满狂喜。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直观地“看到”自己修炼出的先天一炁。
毕竟他没有神识，无法内视观察体内道种的具体形态，此刻掌心这一缕微光，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然而，还没等他细细体会这份成功的喜悦——
嗡——————！！！
那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巨大嗡鸣声，陡然加剧了千万倍！
如同亿万口洪钟同时在脑海最深处被敲响，又像是一整个世界的法则链条被猛地绷紧、震荡！
“呜——！什么情况？！什么声音？！”
本就心神消耗巨大、疲惫不堪的尘夜，在这恐怖的灵魂冲击下，当场喋血，一口鲜血喷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跪倒，双手死死捂住头颅，只感觉识海翻腾，灵魂都要被震出躯壳！
“靠！不会是这艘御空舰……被玄牝宗的人发现了吧？！”
尘夜强忍着几乎要昏厥的剧痛和眩晕，胡乱擦去嘴角血迹，挣扎着起身，猛地一把拉开封闭了半个月的静室门扉，急切地朝外望去——
下一刻，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言喻的震撼与恐惧，混合着极致的渺小感，瞬间淹没了他！
只见那无限高远的天穹之上，厚重的云海，正被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源自世界本身的无形伟力，一层层、一圈圈地缓缓“剥开”！
云层如同最驯服的臣民，向着四面八方退散、俯首，在苍穹的正中央，让出了一片巨大到难以估量、深邃到仿佛直达宇宙尽头的圆形空洞！
而在这“空洞”的尽头，在那超越了云层、超越了寻常天宇概念的无垠虚空之中，正缓缓地、带着一种漠视苍生的亘古威严——睁开了一只无比庞大、瞳孔中仿佛倒映着星辰生灭、规则流淌的……
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