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从操场边缘滚出时,叶辰最先察觉到不对劲。
那不是普通的夜雾——它太浓、太快,像有生命般贴着地面席卷而来,瞬间吞没了半个操场。紧接着是细小的滚动声,几颗金属小球沿着水泥地精准地滚到他们脚边。
“散开!”叶辰的警告被淹没在喷发的嘶嘶声中。
白色的烟雾炸开,视野在零点三秒内归零。银逸羽的咒骂、苏阳的惊呼、沈倦暴躁的踢踹声在混沌中扭曲成一片。训练有素的保镖们试图组成防御圈,但咳嗽声和闷响接二连三响起——那是身体倒地的声音,干脆利落,像被收割的麦秆。
叶辰屏住呼吸,手摸向腰后的电击棍。一道黑影擦过他身侧。
快得不像人类。
他挥棍横扫,只击碎了雾气。左边传来银逸羽的痛哼,右边是苏阳被拖拽的摩擦声。沈倦在怒吼,声音却突然中断,变成窒息的咯咯声。
三十秒。
烟雾开始稀薄时,战斗已经结束。
叶辰眨掉眼中的刺痛,最先看到的是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保镖。每个人脖颈侧都有细小的针孔,麻醉剂量精确得令人发寒。然后他感觉到手腕上的束缚——特种尼龙绳,越挣扎越紧的那种。
“龙书墨!”银逸羽的嘶吼从上方传来。
叶辰抬起头。
月光恰好穿透云层,照亮了操场东侧那根五米高的升旗杆。四个身影被吊在半空,像屠宰场里等待处理的牲口。绳子从横杆垂下,拴住他们的手腕,脚尖离地足足半米。银逸羽在疯狂踢蹬,苏阳脸色惨白,沈倦扭动得像条上岸的鱼。
而龙书墨站在杆下,戴着副简单的白色面具,只露出下巴和嘴唇。
他正在整理手套。
“醒了?”面具下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带着电子质感的冰凉,“比预计慢了两秒,运动过量果然会影响反应速度。”
“杂种!”银逸羽吐掉嘴里的血沫——大概是挣扎时咬破了舌头,“有本事放我下来!正面打!”
龙书墨没理他。
他缓缓走到每个人面前,抬起手。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指尖先碰了碰银逸羽涨红的脸,然后是苏冰出汗的额头,接着是叶辰紧绷的下颌线,最后停在沈倦青筋暴起的太阳穴旁。
轻捏,拍打。
像在检查商品成色。
“别碰我!”苏阳偏头躲闪,声音发颤,“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你会后悔的——”
“苏氏集团副总裁,苏明远。”龙书墨接过话头,手指下滑,拍了拍他的脸颊,“去年逃税七千万,用精神病证明保释了你那个撞死人的表哥。需要我继续说吗?”
苏阳的脸色从白转青。
龙书墨走到叶辰面前。四目相对,叶辰能看到面具眼洞里那双眼睛——平静得像深夜的湖面。
“新计划?”龙书墨轻声问,“让我猜猜。调监控,查社交圈,或者……直接找我家人?”
叶辰瞳孔微缩。
“可惜。”龙书墨的手按在他肩上,力道不重,却让叶辰浑身僵硬,“你保镖队第三小组长的女儿,明天小学入学。你打算用这个威胁我,对吗?”
沉默是最好的承认。
龙书墨笑了。笑声通过变声器变成断续的电子音,在空荡的操场上格外刺耳。
他后退几步,背靠升旗台坐下,双腿随意伸展。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被吊着的四人脚下。
“你们说要单挑。”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瘦的脸。汗水把额发黏在皮肤上,但眼神清亮,“一百个打我一个,输了。辩论赛,三对一,输了。追清雪——”他顿了顿,笑容加深,“连起跑线都没摸到。”
沈倦的挣扎突然加剧,绳子摩擦铁杆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闭嘴!清雪只是一时糊涂!她迟早会明白——”
“明白什么?”龙书墨打断他,“明白你们四个‘京大精英’加在一起,被一个‘普通学生’耍得团团转?”
他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夜空。云层又遮住了月亮,星光稀疏。
“我有个问题。”他突然说。
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如果我说,我和清雪分手了。”龙书墨转过头,目光在叶辰和沈倦之间移动,“那么,她归谁?”
空气凝固了。
银逸羽张着嘴,忘了骂人。苏阳屏住呼吸。沈倦的肌肉绷紧,叶辰的呼吸慢了半拍。
“是你得到她,然后‘施舍’给沈倦?”龙书墨坐起身,盘起腿,像个讨论哲学命题的学生,“还是沈倦得到后‘让’给你?或者——”他歪了歪头,“你们两个‘共享’?”
“你放屁!”沈倦怒吼,但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叶辰。
叶辰的声音冷得像冰:“龙书墨,这种低级的挑拨——”
“是挑拨吗?”龙书墨站起来,拍掉裤子的灰尘,缓步走到两人正下方。他仰着头,目光在两张倒悬的脸上来回移动,“你们合作,是因为都想摘我这颗‘桃子’。但桃子只有一个。摘完了呢?”
他伸出手,食指先指向叶辰,再移向沈倦。
“你们现在就在观察对方。叶辰在看沈倦左手——他打架时习惯先出左拳。沈倦在盯叶辰的右脚——上次篮球赛他扭伤过脚踝。多敬业啊,吊在半空还不忘收集情报。”
被说破的两人同时移开视线。
“要是我败了。”龙书墨的声音沉下来,像在陈述一个必然的物理定律,“这根杆子上挂的,就会是你们中的某一个。或许是两个。而清雪——”他笑了,“会站在下面看,就像我现在这样。”
银逸羽终于找回了声音:“龙书墨!你少在这里——”
“银逸羽。”龙书墨打断他,甚至没回头,“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也喜欢清雪,对吧?但你知道自己争不过这两位‘大人物’,所以退而求其次,当条忠犬,指望主子吃肉时能丢你根骨头。”
“我……我没有!”银逸羽的脸红得要滴血。
“苏阳就更聪明了。”龙书墨转向那个一直沉默的富二代,“你在等。等他们两败俱伤,等清雪无助,然后以‘温柔救赎者’的姿态出现。我说得对吗?”
苏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龙书墨走回升旗台边,重新戴上面具。变声器重新启动时,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非人的冰冷:
“所以你看,这个联盟多脆弱。一根绳子就能吊起来的,不只是你们的身体。”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遥控器,拇指悬在红色按钮上。
四双眼睛同时盯住那个按钮。
“今晚的课就上到这里。”龙书墨说,“下次再追着我跑——”
他按下按钮。
绳子顶端的机械锁同时弹开。
四个人直坠而下,在离地二十公分时,绳索猛地刹停——末端有缓冲装置。他们狼狈地摔在塑胶跑道上,像一群搁浅的鱼。
等他们手忙脚乱地解开腕上的绳结,抬起头时,操场已经空了。
只有夜风穿过旗杆,发出呜呜的鸣响。
远处,教学楼的顶楼边缘,一个黑影静静站着,望着操场上四个相互搀扶又彼此戒备的身影。
面具已经摘下。
龙书墨抹了把脸上的汗,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游戏才刚开始。
而猎人和猎物的身份,从来不是由人数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