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器。
这个词，像一根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了刀疤脸的脑髓。
他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只是一个用来盛放别的东西的……器皿。
那份屈辱，比死亡的恐惧更加冰冷，更加刺骨。
“不……不……”刀疤脸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的身体在束缚带下疯狂地挣扎，坚固的金属床被他撞得“哐哐”作响。
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每一根血管都因愤怒而贲张，他试图挣脱，试图哪怕只是坐起来，用牙齿去咬断那个恶魔的喉咙。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束缚带是用某种高分子材料制成，坚韧无比，随着他的挣扎越收越紧，深深地勒进他的皮肉，带来一阵阵剧痛。
博士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的挣扎，就像在观察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
他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改变，反而多了一丝赞许。
“很好，就是这样。旺盛的生命力，强大的求生意志，还有这股不肯屈服的愤怒……
你的精神壁垒，比我预想的还要坚固。这具身体，简直是为承载‘他’而生的完美杰作。”
博士一边说着，一边在旁边的控制台上操作起来。
几条冰冷的机械臂从天花板上缓缓降下，末端是闪烁着寒光的各种工具：针头、电极片、切割器，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某种头盔的复杂装置。
刀疤脸的瞳孔骤然收缩。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愤怒，一种更原始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你要……做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颤抖。
“做什么？”博士转过身，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无影灯冰冷的光，“当然是为你进行一次小小的‘升级’。
你的身体虽然强韧，但还只是凡胎。要承载一个纯数据化的灵魂，我需要先在你的大脑里，搭建一个‘码头’，一个神经信号与数据流的转接端口。”
他拿起一根比织衣针还要长的金属探针，在刀疤脸的眼前晃了晃。
“别担心，我的技术是整个‘蜂巢’最顶尖的。手术过程会很快，而且……我保证你会全程保持清醒。”博士的笑容变得无比残忍。
“因为，只有在你最清醒，精神最活跃的时候，‘灵魂’的植入成功率才是最高的。
我可不希望，我那宝贝儿子的‘数据残响’，在进入你这具身体的时候，因为你的意识不够清醒而发生耗散。”
“你这个……疯子！魔鬼！”刀疤脸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
“谢谢夸奖。”博士毫不在意，他将那个头盔状的装置对准了刀疤脸的头部，缓缓降下。“人们总是把无法理解的伟大，称之为疯狂。而我，只是走在了时代的前面。”
“咔哒”一声，头盔扣在了刀疤脸的头上，冰冷的金属紧紧贴着他的太阳穴和后脑。
他感觉无数细小的探针从头盔内侧刺出，扎进了他的头皮，一种酸麻的刺痛感瞬间传遍全身。
“神经接口搭建开始。脑电波同步……完成。皮层神经元映射……开始。
”博士的声音变得平直而毫无感情，像是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
刀疤脸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变成了一个被强行侵入的服务器。
无数陌生的电流在他的神经元之间乱窜，他的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响起一阵阵尖锐的嗡鸣。
那些被他深埋的记忆，童年的，成年的，杀人的，被追杀的……所有的一切都像失控的电影胶片一样在眼前疯狂闪烁。
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这种精神层面的折磨，远比肉体的痛苦更加难以忍受。
“啊啊啊啊！”他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
“精神波动正在急剧攀升，很好，非常好。”
博士看着数据板上疯狂跳动的曲线，眼中闪烁着病态的狂热，“你的大脑比我想象的还要活跃，就像一片肥沃的黑土地，现在，就让我们来播下种子吧。”
他走到那具焦黑的，属于幽灵的机甲残骸旁边。
那里，连接着一根粗大的数据线，线的另一端，则连接着他刚刚操作的控制台。
“我的好儿子，你一定很寂寞吧。”博士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残骸，语气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
“你憎恨我，憎恨我把你变成了怪物。但你又渴望我的认可，渴望证明你比那些‘兄弟’更优秀。
所以你才会选择用这种最壮烈的方式，来向我展示你的‘价值’。”
“你以为自爆炉心，就能毁掉一切，就能得到解脱吗？不，你错了。”
博士的眼神变得幽深，“你只是将自己，从血肉的牢笼中解放了出来。你变成了更纯粹，更高级的存在。
现在……父亲将赐予你新生。一个全新的，更强大的身体。”
他猛地转身，在控制台的虚拟屏幕上，重重地按了下去！
“‘数据残响’……开始注入！”
那一瞬间，刀疤脸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极致的信息洪流，顺着头盔上的探针，野蛮地冲进了他的大脑！
那不是电流，不是能量，而是一种……意识。
一个破碎的，充满了愤怒、不甘、痛苦和无尽怨恨的意识！
幽灵！
刀疤脸的脑海中，瞬间被这个名字所占据。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个黑暗的实验室，一个年幼的男孩被绑在手术台上。
他看到了那个被他称为“父亲”的男人，用冰冷的器械，一点点剥离他的血肉，换上冰冷的金属。
他听到了男孩绝望的哭喊，和男人疯狂的低语。
“你会成为我的第一个杰作……我的普罗米修斯……”
他“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每一次改造带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
感受到了与冰冷的机器融为一体的排异反应。
感受到了被当做失败品，被其他更完美的“处决者”嘲笑和排挤的孤独。
他“听”到了。
听到了幽灵内心深处，那永无止境的咆哮。
“为什么……父亲……为什么是我……”
“我不是失败品！！”
“杀了你……杀了你们所有人！！”
这股庞大的，充满了负面情绪的数据洪流，像一场精神世界的核海啸，瞬间淹没了刀疤脸自己那点可怜的意识。
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的人格，在这场海啸面前，就像一座脆弱的沙雕，被冲刷，被撕裂，被粉碎……
“不……滚出去……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刀疤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发出无声的呐喊。
但他的一切抵抗，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博士看着数据板上两条纠缠在一起，剧烈冲突的脑波曲线，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抗拒吧，挣扎吧！就像两头被关进同一个笼子的野兽！
只有最强大的那个，才有资格活下来，成为这具身体的唯一主宰！”
“来吧，让我看看，是一个亡命之徒的求生欲更强，还是我儿子那不甘的怨念，更为执着！”
刀身脸的眼睛已经完全失去了焦距，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口中流出混合着血液的涎水。
他的身体在束缚带下剧烈地抽搐，仿佛正在承受着某种看不见的酷刑。
他的意识，正在被另一个灵魂，一点一点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