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与奥丁那场撼动冰海的死斗余波渐渐平息,只留下满目疮痍的甲板和空气中弥漫不散的血腥与焦糊味。
文森特船长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和内心的恐惧,指挥着那些幸存下来的服务员,开始高效地清理战场。他们拖走尸体,用高压水枪冲洗凝固的血迹和碎肉,并将那些在冲击波中摔落在附近冰面上呻吟的乘客,用绳索和担架拖回船上。
整个过程中,无人敢大声喧哗,只有寒风的呼啸和伤者的微弱哀嚎交织。
直升机停机坪上,气氛相对平静。麦卡伦先生拿起那瓶昂贵的麦卡伦1926威士忌,给自己倒了半杯,仿佛刚才那场神只般的厮杀只是餐前的一场小小娱乐。
片刻后,文森特船长亲自捧着一个铺着天鹅绒的托盘,脚步沉重地走上停机坪。托盘上,正是那两柄经历了神战、已然重铸的妖刀——村雨与三日月宗近。
文森特毕恭毕敬地弯腰,将托盘呈给陌深,陌深面无表情地接过双刀,随手将它们并排放在小桌上,然后对文森特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就在文森特如蒙大赦,准备转身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压力中心时,麦卡伦先生抿了一口酒,淡淡地开口道:“起航吧,卡戎。最后的庆典,是时候开始了。”
“顺便,去请圣女殿下到前甲板来,这场盛典,需要由她来主持。”
文森特深深鞠躬,连声应道:“是!主人!我立刻去办!”
他是像个老迈的仆人般,一步步倒退着离开停机坪,直到退入阴影角落,确认不会打扰到那两位存在后,才敢掏出对讲机,对着另一头疾言厉色的下达命令,语气与之前的谦卑判若两人。
“呜——嗡——!”
片刻之后,低沉悠长的汽笛声划破了北极的寂静,Yamal号巨大的烟囱中喷吐出浓密的白色蒸汽。船体下方传来巨大的金属链条绞动声,那死死咬合在万年冰层中的巨锚被缓缓收回。
这艘伤痕累累的巨舰,开始从停泊的冰原边缘缓缓向后倒车,但它并非要逃离这片地狱,而是为了蓄力。在拉开了足够的冲锋距离后,舰艏调整方向,对准了前方那片犬牙交错的巨大冰川。
“轰!!!!”
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Yamal号如同被激怒的钢铁巨兽,义无反顾地朝着坚实的冰川狠狠撞去,斧刃般锋利的破冰舰艏如同热刀切牛油般,凶悍地劈入了冰山的基座!
十几米高的冰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崩裂开来!无数巨大的冰块和漫天冰屑被撞得冲天而起,如同瞬间爆发的白色暴风雪,铺天盖地地席卷了整个前甲板,砸在船体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坚固的船舷两侧,钢板在与冰川的剧烈挤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这艘船,正在以自身钢铁之躯为代价,在这片理论上根本无法通行的死亡之海中,开辟出一条航道,每前进一米,船体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它的寿命也在急剧损耗,但船上真正的决策者们,对此毫不在意。
停机坪上,麦卡伦先生晃动着酒杯,看着下方那近乎自毁式的航行,忽然说道:“希望我那位任性的妹妹,这次能顾全大局,不要在这种关键时刻闹脾气。”
陌深感受着脚下船体传来的震动和撞击感,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放心吧,耶梦加得分得清轻重。只不过你最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她绝对会和你不死不休。”
“我已经给了那个人类,足够的尊重。”麦卡伦先生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甚至默许了兄弟你拉偏架的行为。”
“可她是个恋爱脑,你跟恋爱脑,是讲不通道理的。”
麦卡伦先生沉默了片刻,鸟喙面具下传出一声叹息:“你说得对,兄弟。我现在只希望她的背叛,能来得再晚一些。”
陌深没有再回应,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甲板,落在了某个特定的舱室。
与此同时,在陌深和楚子航的那间豪华套房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奇异的香气。
楚子航被平放在铺着洁白床单的大床上,脸色惨白如纸。他胸口的贯穿伤虽然不再流血,但那个狰狞的空洞依旧触目惊心,边缘的肌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奥丁的冈格尼尔造成的伤害,蕴含着命定之死的法则,绝非寻常伤势可比。
夏弥坐在床边,正用浸湿的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楚子航身上已经干涸的血污和战斗留下的污迹。她的动作很轻,很慢,瞳孔专注地凝视着楚子航毫无生气的脸,眼神复杂难明。
萨沙船长站在房间角落,大气都不敢喘,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恐惧。
在楚子航和夏弥登船的同时,他凭借对Yamal号结构的熟悉,带领着大副奥列夫和几名最核心的船员,悄悄从船体底部一个隐蔽的泄水阀潜回了船上。
他原本的计划是,找个机会释放救生艇,带着自己的人逃离这艘越来越诡异的船。
然而,萨沙刚集结完人手,还没来得及行动,就撞见了夏弥抱着楚子航的返回船舱的一幕。萨沙当机立断,命令奥列夫带领其他人设法控制下层船舱和救生艇接口,自己则鬼使神差地跟随着夏弥,来到了这个房间。
“楚……他……还有救吗?”萨沙看着楚子航胸口那个可怕的伤口,觉得情况可能不太妙。他见识过楚子航非人的战斗力,但眼前的伤势,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夏弥没有回答,她的手指轻轻拂过楚子航胸口伤处的边缘,感受着那一片冰凉与死寂。
她的动作停顿了,抬起头,看着楚子航苍白而安静的容颜,忽然像是被某种情绪攫住,恶狠狠地低声咒骂起来,与其说是在骂楚子航,不如说是在宣泄内心的某种无力与愤怒。
“谁让你逞英雄的?!你以为你是谁啊?!奥特曼吗?!不过是个血统有点特殊的……笨蛋!傻瓜!白痴!”
夏弥絮絮叨叨地骂着,词汇贫乏却情绪激烈,直到最后,她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好!好!既然你的命……你自己说了不算,非要拿去送死……那从今往后,你的命就归我了!我要把你……变成我的人!”
说完,夏弥猛地转过头,视线锁定身后的萨沙,命令道:“你!带着你信得过的人,去豪华电梯口守着!等圣女瑞吉蕾芙出现,随后带她来这间房间。”
萨沙根本不敢有丝毫犹豫,连忙点头:“明白!我马上去!”
随着萨沙的离开,夏弥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凝重。她伸出自己的右手,用锋利的指甲在左手腕脉上轻轻一划,黄金的血液立刻涌了出来!她将滴血的手腕悬在楚子航胸口的伤洞上方,任由那奇异的血液一滴滴落入那致命的创口之中。
同时,夏弥开始用古老、晦涩、充满韵律感的语言低声吟唱起来。随着她的吟唱和血液的滴落,以楚子航的身体为中心,一个光芒构成的炼金矩阵,开始在房间中缓缓浮现。
矩阵的纹路玄奥而精美,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与夏弥血液中的金光相互呼应,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神秘的祭坛。
这是一个禁忌的仪式,一个试图以龙王之血为引,以炼金矩阵为炉,强行扭转生死法则,将濒死之人转化为另一种存在的……危险尝试。
瑞吉蕾芙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镜中的少女让她感到一丝陌生。她换上了一套自己偷偷准备了很久的便装,内里是轻便保暖的羊毛衫和格子短裙,脚上蹬着一双柔软的白色过膝羊绒长靴。
此刻的瑞吉蕾芙,身上再无半点星之玛利亚的影子,更像是个准备趁着雪天跑出去撒欢的邻家女孩。
她走到那个巨大的衣柜前,拖出了早已收拾好的双肩背包和行李箱。
瑞吉蕾芙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走到房门口,随即停顿了片刻。她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奢华如金丝鸟笼般的房间。
柔软的大床,堆满古籍的书桌,还有地毯上两个昏迷不醒的身影——赫尔薇尔和奥尔露恩。
“再见了,牢笼。”
不再犹豫,瑞吉蕾芙拧动门把手,拉开了厚重的房门。门外走廊空无一人,远处的喧嚣隐隐传来。她拉着行李箱,迈出了这个囚禁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的房间,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
门锁合拢的声音,如同一个时代的终结,空旷的走廊里,响起少女的哼唱声,是那首楚子航曾听过的、旋律激昂的《战士》。
瑞吉蕾芙哼着歌,拉着行李箱,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白色的靴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轻快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