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这个千年古都,虽非现代意义上的政治中心,却依旧是神权与皇权的象征所在。当“将军横死”、“萨摩崩解”、“幕府军战败”、“长州藩反叛”的噩耗接踵而至时,本就脆弱的朝廷公卿们,感到了末日降临般的寒意。
宫廷深处,明治天皇——这位尚在冲龄、由幕府与公卿共同拥立的新君,正惶惶不安地坐在御座之上。周围,以三条实美、岩仓具视为首的“尊攘派”公卿们面如土色,争论不休。
“太平军……太平军竟然敢弑杀将军!屠戮萨摩!攻入江户城!这是要灭亡我日本国祚啊!”
三条实美声音颤抖,手中的笏板几乎握不住。
“必须立刻下诏!召集天下勤王之师!土佐、肥前……诸藩必须立刻起兵,拱卫京都!”
岩仓具视强作镇定,但额角的冷汗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然而,现实却冰冷刺骨。长州藩在得知江户剧变后,非但没有如他们所愿起兵“勤王”,其领袖高杉晋作反而在金陵与太平天国东王林阳把酒言欢,正式签署了《长州-天国互助盟约》,一起攻入了江户城。
土佐、肥前等藩则首鼠两端,一面暗中与太平军接触,一面在京都朝廷面前虚与委蛇,静观时变。
真正让京都朝廷陷入绝望的,是太平军那支恐怖的“天军”飞艇部队的动向。
就在攻入江户事件后的第三日,金陵东王府向日本朝廷发出了最后通牒:
“限令京都朝廷于七日内,开城投降,奉还大政于太平天国东王殿下。逾期不降,天罚立至。”
通牒措辞之强硬,要求之苛刻,前所未有。这已不是简单的“开国”、“通商”,而是赤裸裸地要求日本放弃国体,彻底臣服。
京都御所内,一片死寂。公卿们知道,所谓的“天罚”是什么——那是能将鹿儿岛化为焦土、让英国舰队灰飞烟灭的“天照神舟”。
“绝不能降!我堂堂万世一系之神国,岂能屈从于外邦?!”
有激进年轻公卿嘶声力谏。
但更多的公卿,在沉默中选择了现实。他们想起了鹿儿岛湾那冲天的大火,想起了江户城那一夜之间身首异处的将军与老中。面对这种超越理解、无从防御的打击,传统的武士道精神与忠君思想,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期限第六日,夜。
京都上空,阴云密布,星月无光。子时刚过,一阵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声,自东南天际由远及近。那不是雷声,也不是风声,而是机械运转与气流扰动混合而成的、令人心悸的噪音。
御所了望楼上的守卫最先发现异常,他们惊恐地指向天空——十余个巨大的黑影,正排着严整的队形,缓缓掠过京都城的上空。黑影轮廓在稀薄的月光下若隐若现,那流线型的气囊、下方的吊舱、以及舱侧隐约可见的金色龙纹,都明确无误地标识了它们的身份:太平天国飞艇。
没有投弹,没有攻击。这些钢铁巨鸟只是沉默地在京都上空盘旋,如同死神巡视自己的领地。它们飞得很低,低到御所内的公卿们甚至能看清吊舱侧舷打开的舱门,以及门后那一排排整齐悬挂的、在微光下泛着冷硬光泽的圆柱体——那是炸弹。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每一个仰望天空的人心头。许多公卿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守卫的武士们握刀的手在颤抖,却不知该向何处挥砍。
这场无声的威慑飞行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当飞艇编队终于缓缓转向,消失在西北方向的夜空时,御所内已是一片崩溃的景象。
次日清晨,期限最后一日。
萧朝贵,亲率“伏波”、“镇海”两艘铁甲舰及六艘巡洋舰,驶入大阪湾。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岸上的天王寺、四天王寺等要害,却没有开火。取而代之的,是舰上旗语打出的一行大字:
“午时三刻,不开城门,天火焚城。”
与此同时,太平军海军陆战队两万精锐,从九州登陆后一路北上,兵锋直抵京都与先前的部队汇合。
御所,已成孤城绝地。
午时初,御所紫宸殿。
明治天皇身着庄严的束带装束,端坐于御帘之后。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天皇,脸色苍白如纸,却强撑着维持着最后的威仪。帘外,以三条实美、岩仓具视为首的公卿跪伏一地,泣声不绝。
“众卿……还有何策?”
天皇的声音细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殿内一片死寂。勤王诏书已发,但应者寥寥;各藩军队或降或溃,远水难救近火;御所中守军不足三千,且士气崩溃;而御所外,是太平军数万虎狼之师,空中,是随时可能降下毁灭的“天舟”。
岩仓具视抬起头,老泪纵横:
“陛下……臣等……罪该万死!然……然为保全京都百万生灵,为延续皇室血胤……唯有……唯有……”
他说不下去了,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之言。
三条实美猛地以头抢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陛下!臣愿持刀出宫,与贼决一死战!纵死,亦不负皇恩!”
“三条卿!”
岩仓具视厉声喝止,
“你欲让陛下与京都玉石俱焚吗?!”
争论再起,却已毫无意义。
午时二刻。御所外传来沉闷的炮声——那是太平军的警告性射击,炮弹落在御所花园,炸起团团烟尘。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浑身尘土、甲胄残破的武士连滚爬入殿内,嘶声禀报:
“陛下!太平军前锋已至御所门外!大旗清晰可见!他们……他们扬言,若过午时三刻仍无答复,便……便万炮齐发,玉石俱焚!”
殿内瞬间死寂。所有目光都投向御帘之后。
良久,御帘后传来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
“罢了……”
明治天皇缓缓起身,亲手掀开御帘。少年稚嫩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相称的、看破一切的漠然与悲凉。
“传朕……不,传我旨意。”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从胸腔中挤出,
“开……宫门。请……太平天国西王……入城。”
“陛下——!”
三条实美等激进公卿发出绝望的悲呼,扑倒在地。
明治天皇却不再看他们,只是转身,望向殿外那方被宫墙切割出的、阴云密布的天空,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神国……终矣。”
午时三刻,宫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被缓缓推开。
萧朝贵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将校呢大衣,头戴大檐帽,腰挎指挥刀,骑在一匹高大的东洋马上,在一队精锐卫兵的簇拥下,缓辔而入。他身后,太平军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迈着铿锵的步伐,如同钢铁洪流般涌入这座千年御所。刺刀如林,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此刻的京都城街道两侧,门窗紧闭,死寂无声。只有零星的、压抑的抽泣从某些房屋中隐约传来。
紫宸殿前,以岩仓具视为首的公卿们跪伏在台阶两侧,头深深埋下,不敢仰视。
萧朝贵一步步走上汉白玉台阶,步入大殿。明治天皇已除去御帘,端坐于御座之上,试图维持最后的尊严。但当萧朝贵那冰冷的目光扫过他时,少年天皇还是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萧朝贵行了一个标准的太平军军礼,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卷杏黄色的绢帛——那是东王林阳的亲笔诏书。
“奉太平天国东王殿下令!”
他的声音洪亮,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日本国主明治,并朝廷公卿,跪听天命!”
明治天皇浑身一颤,在御座上摇晃了一下,跪了下去,几乎要栽倒。旁边的侍从慌忙扶住。
岩仓具视等公卿更是如丧考妣,以额触地,涕泪滂沱。
萧朝贵展开诏书,朗声宣读:
“……尔日本,僻处海东,久沐华风。然幕府专权,藩阀割据,内不能安民,外不能御侮,乃至勾结西洋,祸乱东亚,实乃自绝于天!今我太平天国,奉天承运,吊民伐罪,已平江户,定萨摩,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明治幼冲,受制奸佞,本不当罪。然既居大位,不能守土安民,反使神器蒙尘,亦有咎焉!今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特开一面:着明治即日去天皇号,废‘万世一系’之妄称,降封为‘日本国公’,迁居江户,不得干政!京都朝廷即刻解散,所有公卿,听候发落!日本全国政令,自此统归太平天国东王府日本都督府管辖!”
“自即日起,废神道为国教,禁绝一切妄称神裔、天皇之邪说!改历法,行天历;易服色,从华风;兴文教,废和文;通婚姻,混血胤……务使日本之地,永为华夏之土;日本之民,永为天国之民!”
“钦此!”
诏书宣读完毕,大殿内死寂如墓。只有公卿们压抑不住的抽泣声,以及明治天皇粗重而艰难的呼吸声。
许久,岩仓具视颤巍巍抬起头,老泪纵横:
“将军……将军!皇室血胤,万世一系,乃我国本!神道信仰,千年传承,乃我民心!岂可……岂可一朝尽废啊!求将军开恩!求东王殿下开恩啊!”
萧朝贵冷冷地看着他:
“国本?民心?当尔等引西洋炮舰入国,当尔等伏击我天国王师之时,可曾想过东亚之‘本’?可曾顾念苍生之‘心’?”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刀,扫过殿内每一个人: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昔日尔等趁中华之危,屡犯海疆,掠我百姓,今日之果,皆是昨日之因!东王殿下仁德,留尔等性命,已是法外开恩!若再有不识时务,妄图复辟旧制者——”
他顿了顿,手按刀柄:
“我手中之刀,空中之艇,便是回答!”
话音落,殿外适时传来一阵低沉而恐怖的引擎轰鸣——数艘飞艇正低空掠过御所上空,巨大的阴影投下,笼罩了整个紫宸殿。
所有公卿,包括明治天皇,都在那一刻彻底瘫软,心如死灰。
当日下午,京都各城门、要津,全部换上了太平军的岗哨。一面面杏黄色的太平天国旗帜,取代了日之丸,在京都城头、御所檐角猎猎飘扬。
三日后,明治天皇——如今已降封为“日本国公”的睦仁,在一队太平军士兵的“护送”下,乘坐马车,凄凄惶惶地离开京都,前往江户“荣养”。沿途百姓跪伏道旁,目送着这个曾经被奉为“现人神”的少年黯然东去,许多人眼中充满了迷茫、恐惧,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时代彻底终结的幻灭感。
同日,太平天国东王府发布《安民告示》与《新政纲要》,以中日两种文字,张贴于日本各大城市。告示宣布:废除一切封建藩国,设府县,派流官;没收大名、公卿土地,按《天朝田亩制度》重新分配;兴办新式学堂,强制推行汉语教育;鼓励与汉人通婚,加速“民族融合”;拆除各地神社,改建学堂、医院、工厂……
一场自上而下、由外而内、旨在从根本上抹去日本民族独特性、将其彻底纳入华夏文明体系的“文化重塑”与“社会改造”,以雷霆万钧之势,在这片列岛上全面铺开。
抵抗?当然有。少数不甘心的旧武士、神官、学者,转入地下,或遁入山林,试图组织反抗。但在太平军绝对优势的军事力量、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以及那悬于头顶、随时可以降下毁灭的“天舟”威慑下,这些零星的抵抗,如同投入洪流的石子,连一丝像样的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迅速被扑灭、被遗忘。
与此同时,源源不断的汉人移民——官员、教师、工匠、商人、农民——开始从福建、台湾、乃至江浙地区,乘船渡海,登陆九州、本州、四国。他们带来先进的农具、种子、技术,也带来全新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在太平天国政权的强力推动与优惠政策鼓励下,汉人定居点如同雨后春笋般在日本沿海平原、河谷地带建立起来,与当地人杂居、通婚、垦殖、贸易……
日本的天空,从此永远飘扬着太平天国的龙旗。
……
金陵东王府。
左宗棠侍立在林阳一旁,轻声汇报:
“东王,日本诸岛已基本平定。萧朝贵将军来电,最后一支负隅顽抗的会津藩兵,已于三日前在青森投降。自此,日本全境,皆入我版图。”
林阳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反而带着一丝深沉的感慨:
“卖麻花!太好了!”
左宗棠缓缓道:
“东王所言极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日本此国,民风悍厉,善于学习,更善隐忍。若任其发展,假以西洋之术,将来必为我华夏心腹大患!唐时白江口,明时万历朝鲜之役,乃至本朝之倭寇,殷鉴不远。今日若不根除其国族意识,摧毁其文化根本,待其缓过气来,必反噬我等!”
林阳闭上眼睛,那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记忆碎片——旅顺屠城、南京惨案、重庆轰炸、731部队……如同血色潮水般涌上心头。
良久,他睁开眼,
“你说得对。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同胞的残忍。日本……必须被彻底消化,成为华夏永不可分的一部分。从此,这世间再无‘大和民族’,只有‘华夏日本族’。”
“日本已定,下一个……该轮到北边了。咸丰老儿,在紫禁城里苟延残喘得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