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州至京师的官道上，尘土飞扬。
一队强装神气、盔歪甲斜的清兵，押解着一辆囚车，正艰难地向北行进。
囚车里，焦亮蜷缩在角落。头发蓬乱，衣衫褴褛，昔日那点谄媚和精明早已被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取代。脚镣手铐磨破了皮肉，渗出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
他不时地喃喃自语，时而痛哭流涕，时而歇斯底里地对着押解的清兵嘶吼：
“我不是天德王！我是焦亮！我是给你们报信的！向荣！向荣你个王八蛋！你过河拆桥！你不得好死！”
押送的清兵头目听得烦躁，一鞭子抽在囚笼上：
“闭嘴！你这逆贼！再嚷嚷，割了你的舌头！你可是向大人亲擒的‘长毛巨酋’天德王洪大全，朝廷钦点的要犯！”
焦亮浑身一哆嗦，缩了回去，眼泪混着脸上的污垢流下。他完了，彻底完了。向荣需要一场“胜利”来抵消桂林惨败的罪责，而他这个叛徒，就成了最好的替罪羊和功劳簿上最耀眼的一笔。他那些所谓的“情报”，在火箭弹毁天灭地的轰鸣下，早已成了催命符。
“桂林……杨秀清……那到底是什么……”
回想起那如同世界末日般的炮火，焦亮依旧不寒而栗，精神几近崩溃。
……
半月后北京，紫禁城养心殿。
咸丰帝面色铁青，将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奏折狠狠摔在跪在地上的军机大臣穆彰阿面前。
“混账！向荣这个废物！蠢材！”
咸丰极度的愤怒浑身颤抖，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旁边的太监连忙上前替他捶背，却被他一把推开。
“五万大军！洋人的枪炮！竟被一群长毛贼杀得片甲不留！损兵折将，丧师辱国！他还有脸给朕报捷？还擒获了伪天德王？朕看他是被长毛吓破了胆，拿个替死鬼来糊弄朕！”
穆彰阿头埋得更低，冷汗浸透了朝服的后背：
“皇上息怒…向荣奏报中说，长毛贼首杨秀清确实施展妖法，召唤天火雷霆，威力无比，非人力可挡…他拼死力战，方才擒得此贼首，以期将功折罪…”
“妖法？天火雷霆？”
咸丰猛地站起身，指着殿外，
“若真有妖法，他向荣第一个就该被劈死！还能擒得贼首？朕看那不是什么天火，是洋人的新式火器！他打了败仗，编些神神鬼鬼的鬼话来搪塞！”
就在这时，殿外太监通报：
“启禀皇上，钦差刑部侍郎宗元醇殿外候旨，称已初步审讯逆匪洪大全。”
“带上来！”咸丰厉声道。
片刻后，宗元醇快步进殿，跪地行礼：
“臣宗元醇叩见皇上。”
“说！那个洪大全，究竟是何来历？”
“回皇上，”
宗元醇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无奈，
“经臣连日审讯，并与前线俘获的其他长毛逆匪交叉印证，此人真名焦亮，乃湖南天地会匪首，确曾投靠长毛贼洪秀全麾下，但并非核心人物，更非什么‘天德王’…”
“什么？！”
咸丰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据其供述及多方查证，此人因在长毛内斗中失势，惧怕被杨秀清清算，故而临阵脱逃，投奔向荣。所谓‘天德王’，乃其为了活命和富贵，向荣虚报的爵位。向荣…向荣大人或是不察，或是…或是急需一场功劳，便信以为真，将其当作重犯押解来京。”
“噗”
咸丰帝气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龙袍前襟顿时染上一片暗红。
“皇上！”
“太医！快传太医！”
养心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咸丰推开众人，用手指着南方，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绝望：
“向荣…蠢钝无能，丧师辱国，欺君罔上…其罪…其罪当诛！当诛九族！”
他喘着粗气，几乎晕厥，勉强支撑着下令：
“传朕旨意！革去向荣一切职衔，锁拿进京，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从严议罪！”
“广西军务，暂由乌兰泰署理，给朕死死守住湖南门户，若再让长毛北进一步，朕要他的脑袋！”
“还有那个焦亮，冒充逆首，欺瞒朝廷，即刻推出午门，凌迟处死！首级传示各省！”
“嗻！”
穆彰阿和宗元醇连忙叩首领旨，大气不敢出。
咸丰瘫倒在龙椅上，望着殿顶华丽的藻井，眼中一片灰败。他知道，向荣完了，但更可怕的是，南方的那个“杨秀清”，已经成了真正的心腹大患。朝廷经此大败，短期内再也无力组织大规模围剿，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平天国在桂林站稳脚跟。
……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也传回了桂林。
东王府内，林阳听着曾晚妹绘声绘色地描述清廷如何宣扬“生擒天德王洪大全”的“大捷”，以及焦亮如何被当成猴一样沿途展览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卖麻花，向荣这老小子，甩锅倒是一把好手。焦亮这叛徒，倒是替我们扬名了。”
林阳抿了口茶，只觉得无比讽刺。
冯云山也捻须笑道：
“清廷越是如此粉饰太平，越是显得外强中干，心虚胆怯。我太平天国威名，反而借此传得更远。”
“哈哈哈！”
众将领听了也全都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