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在尖叫。
那不是风啸,不是魔法爆鸣,而是现实结构被强行撕裂时发出的、直抵灵魂深处的哀嚎。冰冠堡垒顶端,伯瓦尔·弗塔根站在凛雪曾经的王座遗址——如今已化为一个旋转着冰蓝色与暗紫色能量的巨大漩涡中心——感到统御头盔内每一缕意识都在震颤。他的双手,包裹在破损的板甲与符文布下,死死握住一柄插在地面的战旗。旗面是银色北伐军与天灾军团标志扭曲交织的图案,在能量风暴中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扯碎。
“稳住阵型!”伯瓦尔的声音透过头盔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回响。他的视线扫过四周:十二名最精锐的黑锋死亡骑士组成环形法阵,符文剑插入冰层,用死亡之力编织成反向锚点;六位肯瑞托法师——由吉安娜亲自指派——正汗流浃背地维持着空间稳定结界,他们的法杖尖端迸发出刺目的奥术光辉,与裂隙中涌出的黑暗激烈对冲。
而在法阵正中心,那个男人跪在冰面上。
阿尔萨斯·米奈希尔。
他赤裸着上身,苍白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疤——斯坦索姆的火焰留下的灼痕,与恶魔战斗时的爪印,还有最醒目的、一道从右肩斜劈至左腹的深刻剑伤,那是霜之哀伤被摧毁时反噬的印记。此刻,那些伤痕正在发光。不是圣光的金色,也不是邪能的绿色,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透明的冰蓝色微光,如同他体内埋藏着无数碎冰。
他的双手紧握着一件东西:霜之哀伤的残柄。
剑身早已在多年前破碎,如今只剩下不足一尺的断裂剑柄和几寸残刃。但此刻,那残刃上正延伸出一道纯粹由灵魂能量构成的、半透明的剑形虚影。虚影不断颤动,每一次颤动都让阿尔萨斯浑身痉挛。他的嘴唇抿成一条惨白的直线,金色长发被能量流掀起,在脑后狂乱舞动。汗珠——或者说,某种类似汗液的冰冷分泌物——从他额头滚落,尚未滴下便在空中冻结成细小冰晶。
“阿尔萨斯。”伯瓦尔走近一步,靴底踩碎了一层刚刚凝结的冰霜,“还能坚持吗?”
阿尔萨斯没有抬头。他的眼睛紧闭,但眼皮下的眼球在剧烈转动,仿佛正凝视着某个常人无法看见的深渊。良久,他才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她在……更深的地方……比我想象的更深……”
“诺兹多姆的预言没有错。”伯瓦尔蹲下身,用覆甲的手掌按住阿尔萨斯的肩膀。他能感觉到那具躯体下的肌肉正以惊人的频率抽搐,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我们定位到了裂隙,巨龙那边也已经同步施法。现在需要的是锚点——一个足够强大、足够精确的锚点,能把我们的力量准确地递送到她身边。”
“我就是锚点。”阿尔萨斯终于睁开眼。
那双曾经属于洛丹伦王子的蓝色眼眸,如今泛着死亡的灰白,但在瞳孔深处,一点冰蓝色的火焰正在燃烧。那不是魔法,不是神力,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意志,纯粹的、固执的、近乎疯狂的意志。
“我和她之间有链接。”阿尔萨斯的声音低沉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霜之哀伤铸造时,耐奥祖用我的绝望和仇恨作为燃料……但后来,当她戴上头盔,当她用那该死的、可敬的意志对抗头盔里的千万个亡魂时……有一部分‘我’被留在了链接里。不是巫妖王的部分,不是王子的部分……是更早的东西。在我第一次握剑之前。在我还相信……正义的时候。”
他抬起左手,用指尖触碰胸前那道最深的伤疤。冰蓝色光芒骤然增强。
“那道链接从未真正断开。”阿尔萨斯说,“它只是沉睡了。现在我要唤醒它——不是统御的锁链,而是……绳索。一条能把人从深渊里拉上来的绳索。”
伯瓦尔沉默了片刻。他头盔下的独眼注视着阿尔萨斯,这个他曾发誓要杀死、后来又被迫与之共存的男子。在伯瓦尔漫长的监禁与折磨岁月里,仇恨曾是支撑他活下去的燃料。但成为巫妖王——哪怕是临时的、过渡的巫妖王——改变了许多事。他理解了责任的重量,理解了有时候拯救比毁灭更需要勇气。
“你会被拖进去。”伯瓦尔最终说,“你的灵魂会跟着那条绳索一起坠入裂隙。如果巨龙那边的力量衔接出现哪怕毫秒的偏差,你就永远回不来了。”
阿尔萨斯笑了。一个干涩的、几乎没有声音的笑容。
“我早就该永远留在某个回不来的地方了,弗塔根。”他说,“现在,我只是去带回一个不该被困在那里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亡灵并不需要呼吸——然后将残破的霜之哀伤剑柄猛地刺入自己胸口。
不是真实的刺入,而是在灵魂层面的“对接”。剑柄触碰伤疤的瞬间,那道冰蓝色光芒炸开了。光芒如实质般喷涌,向上冲入裂隙漩涡,向下渗入冰冠冰川的万年冰层。阿尔萨斯的身体剧烈后仰,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非人的低吼。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冰蓝色,瞳孔扩散,虹膜上浮现出细密的、如同冰裂纹般的纹路。
“现在!”伯瓦尔转身咆哮。
黑锋骑士们同时将符文剑更深地插入冰层。死亡之力如黑色荆棘般从剑身蔓延,扎入法阵的每一个节点。肯瑞托法师们齐声吟唱,奥术结界收缩,将裂隙的扩张强行压制在直径十码范围内。能量风暴稍稍平息,但那裂隙深处传来的吸力却更强了——仿佛一张巨口,正贪婪地吮吸着阿尔萨斯释放出的灵魂链接。
而在巨龙群岛,索德拉苏斯的天空正被两种原始力量撕扯。
诺兹多姆悬浮在时间之穴入口上空,他的青铜色鳞片表面流淌着金色的时之沙流。那些沙流并非下落,而是以违背物理法则的方式向上飘升,汇聚成一道直达天际的金色光柱。永恒龙王巨大的头颅高昂,龙眼中映照着无数重叠的时间线幻象。他在寻找——寻找那个在所有可能的时间流中都被标记为“异常”的坐标点。
“左侧时间流偏移0.03秒。”诺兹多姆的声音直接在参与仪式的所有巨龙脑海中响起,“阿莱克斯塔萨,生命灌注需要提前半个心跳。”
“明白。”生命缚誓者回应。
阿莱克斯塔萨站在索德拉苏斯中央平台,她的红龙身躯如同燃烧的山峦。周围,二十条成年红龙和绿龙组成环形阵列,共同吟唱着古老的龙语咒文。翡翠色的生命能量与鲜红的生命火焰交织,从每一头巨龙的口中、爪尖、甚至鳞片缝隙中涌出,汇聚到阿莱克斯塔萨面前,形成一个旋转的能量球。
那能量球的核心,是一块从菲莱克事件中获取的特殊矿石——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像是生命与死亡达成某种危险平衡的产物。矿石表面已经布满裂痕,每一次能量脉冲都让它进一步碎裂。
“巨龙群岛的魔网正在响应。”蓝龙代表赛拉苟斯报告道。他带领的蓝龙群负责稳定空间结构,防止仪式能量撕裂群岛本身的地脉。“但压力太大了。我们最多还能维持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足够。”诺兹多姆说,“如果那个凡人的灵魂能撑那么久的话。”
他的龙眼穿透时间帷幕,瞥见了冰冠堡垒的景象:阿尔萨斯将剑柄刺入胸膛,灵魂之光冲天而起。诺兹多姆看到了那个年轻人——不,那个早已不再年轻、被无数悲剧打磨过的灵魂——正在燃烧自己最后的存在本质,只为建立一条通往黑暗深处的路。
有趣,永恒龙王想。在绝大多数时间线里,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的结局都是彻底湮灭,或是沦为永恒的囚徒。只有在这条罕见的、被某个外来意志(凛雪)强行扭曲的时间流里,他才有了“赎罪”的可能性。而此刻,他正将这种可能性作为赌注,押在一场胜率不足百分之一的救援上。
“愚蠢。”诺兹多姆低语,“但愚蠢得……令人钦佩。”
他收敛心神,将所有时间之力聚焦于一点。金色光柱开始旋转,像钻头般刺入天空——不,不是天空,而是天空之上某个看不见的层面。现实帷幕被青铜龙的力量强行撑开,露出一道与冰冠堡垒上空一模一样的裂隙。
两道裂隙,相隔万里,却在时空层面开始共振。
“锚点已同步。”诺兹多姆宣布,“准备进行第一次‘窥视’。”
冰冠堡垒。
阿尔萨斯的意识正在坠入深渊。
不,不是坠入,而是沿着他自己编织的那条灵魂绳索下滑。绳索由记忆、痛苦、悔恨,以及一丝几乎被遗忘的温暖感觉编织而成。他滑过无数破碎的幻象:
——洛丹伦的王座厅,父亲的血染红地毯。他握着霜之哀伤,手在颤抖。不,那不是颤抖,是剑在抗拒。剑中的意志在尖叫,警告他不要这么做,但另一个更古老、更冰冷的声音(耐奥祖)在耳语:这是唯一的道路……
——诺森德的冰封海岸,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不,不是女孩,是一个被困在寒冰中的意识。他当时不知道那是谁,只是本能地感觉到某种共鸣:同样的孤独,同样的被命运囚禁。他站在冰柱前很久,久到士兵们都开始不安。最后他转身离开,但有一缕意识留在了那里,附着在冰面上……
——冰冠堡垒顶端,他戴上统御头盔的瞬间。不是被力量吞没,而是被无数亡魂的哀嚎淹没。他在那声音的海洋中下沉,下沉,直到一双手托住了他。一双冰冷的、但带着坚定意志的手。一个女性的声音在头盔深处响起:“你不是一个人。现在,战斗。”
那些幻象碎片般闪过,然后被黑暗吞没。
阿尔萨斯继续下滑。
绳索开始绷紧。不是物理上的紧绷,而是灵魂层面的拉扯。有什么东西在深渊底部拽着这条绳索——不是恶意地拉扯,而是无意识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紧握。
他感觉到了她。
凛雪。
不是完整的她,甚至不是清晰的意识,而是一种“存在感”。像深海中一点微弱的磷光,像暴风雪中一盏即将熄灭的提灯。她还在,还在抵抗,还在用最后的力量维持着自我不被黑暗溶解。
但黑暗正在吞噬她。
阿尔萨斯的“视线”——如果灵魂有视线的话——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黑暗帷幕。他看到了那个地方:
那是一片没有上下左右概念的领域。没有地面,没有天空,只有无边的、粘稠的、仿佛有生命的黑暗在缓慢涌动。黑暗中漂浮着无数碎片:破碎的武器残骸、撕裂的旗帜、干瘪的尸体、还有无数半透明的、扭曲的灵魂残影。它们无声地飘荡,像深海中的浮游生物。
而在黑暗中央,一块巨大的冰晶悬浮着。
冰晶是不规则的,直径大约三十英尺,表面布满裂痕。它散发着微弱的冰蓝色光芒——那是这片绝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光芒所及之处,黑暗会稍稍退却,但立刻又会从更远处涌来,像潮水般拍打着冰晶表面。每一次拍打,都会有几道裂痕扩大,几片冰屑剥落。
冰晶内部,隐约可见一个人形。
她蜷缩着,如同子宫中的胎儿。长发——原本应该是冰蓝色的长发——如今黯淡无光,像枯死的海草般漂浮在凝固的冰体中。她的脸被阴影遮蔽,只能看见消瘦的轮廓和紧闭的眼睑。她穿着那套熟悉的、由寒冰与符文编织的铠甲,但铠甲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她还活着。
阿尔萨斯能感觉到那种顽强的、近乎固执的生命力。那不是肉体层面的存活,而是意志层面的“不屈服”。她将自己冻结,用最后的寒冰之力创造了一个临时的避难所,抵抗着周围黑暗的侵蚀。但避难所正在崩塌。黑暗不仅是环境,更是一种主动的攻击力量——它在吮吸冰晶的能量,在低语着劝降的话语,在用无数痛苦的幻象撞击她的意识防线。
阿尔萨斯想靠近。
但他做不到。他的灵魂此刻只是一缕沿着绳索下滑的意识,没有实体,没有力量。他只能“看”,只能“感觉”,却无法干预。
然后,就在他绝望地试图寻找办法时,冰晶中的她,动了一下。
不是肢体的动作——肢体早已被完全冻结——而是意识的涟漪。一道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的精神波动从冰晶中逸出,像投石入水泛起的最后一丝涟漪。那波动扫过阿尔萨斯的意识,短暂地接触,然后传递出一个信息:
一个词。
一个名字。
“阿……尔……萨……斯……”
不是呼唤,不是求救,甚至不是有意识的表达。更像是濒死之人无意识的呓语,像是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印记在最后时刻浮现。
但就是这个词,这个声音,让阿尔萨斯意识中的某种东西炸开了。
他不再满足于“观察”。
他开始“拉扯”。
用尽全部意志,他拽动那条灵魂绳索。不是要把自己拉回去,而是要把绳索另一端——那个连接着他和凛雪的无形链接——拉紧,拉实,拉成一条真正的救援通道。他燃烧着自己的灵魂本质,将冰蓝色的光芒沿着绳索向下灌注。
光芒触及冰晶的瞬间。
黑暗苏醒了。
那不只是环境的反应,而是某个庞大意志的“注意”。整片黑暗领域开始沸腾,无数漂浮的碎片疯狂旋转,那些灵魂残影发出无声的尖叫。从黑暗最深处,某种东西正在升起。
首先出现的是锁链。
数百条——不,数千条——粗大的、由某种漆黑金属打造的锁链从四面八方射来,缠绕住冰晶。锁链表面刻满扭曲的符文,每一个符文都在渗出暗紫色的能量流。那些能量流如同毒蛇般爬上冰晶表面,寻找着裂痕,试图钻入内部。
然后,是声音。
一个低沉的、仿佛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的轰鸣在黑暗中回荡。那不是语言,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意念冲击:
“她……属于……这里……”
“死亡……的……逃犯……”
“统御……的……失败者……”
“回归……黑暗……拥抱……终结……”
阿尔萨斯感觉自己的意识几乎要被那声音震碎。但他咬住——如果灵魂有牙齿的话——死死守住最后一线清明。他认出那声音了:典狱长,或者至少是典狱长留在这片噬渊碎片中的残余意志。它没有完整的意识,只有本能——囚禁的本能,折磨的本能,将一切拉入永恒黑暗的本能。
锁链收紧。
冰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新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内部的凛雪身体剧烈颤抖——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抵抗的颤抖。她正在调集最后的寒冰之力对抗锁链的挤压,但力量悬殊太大了。她的光芒在黯淡,如同风中残烛。
“不。”
阿尔萨斯说。
不是用嘴说,而是用整个灵魂咆哮。
他做了一件疯狂的事:他把自己意识的一部分——不是沿着绳索传递能量,而是将“自我”的本质——强行剥离,顺着绳索向下投射。就像从悬崖上跳下的人,不是扔下绳子,而是自己纵身一跃。
那一部分意识穿过黑暗,撞在冰晶表面。
没有实体的碰撞,只有灵魂层面的对接。他触碰到她了——不是肉体,不是能量,而是她意志的核心:那个历经千年孤寂、承受三方意识战争、最终选择守护而非统治的坚韧意志。
在触碰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向他:
——她被耐奥祖创造时的痛苦,意识被强行塞入寒冰躯壳的撕裂感;
——她戴上统御头盔时,面对亿万亡魂哀嚎的绝望,以及她如何在绝望中找到“秩序”的信念;
——她在奥杜尔冰封尤格萨隆时的决绝,倾尽力量换来的短暂胜利;
——她在噬渊深处面对典狱长时的对抗,用寒冰构筑最后的壁垒;
——她将霜之哀伤掷向裂隙时,那个无声的告别眼神……
阿尔萨斯看到了全部。
也理解了全部。
这个女人——这个由巫妖王、女妖、凡人三重意识缝合而成的存在——从未为自己活过一天。她诞生于阴谋,成长于战争,最终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道路:用亡者的力量守护生者,用黑暗的手段追寻光明。她承受的孤独,比他承受的诅咒更深;她背负的责任,比他失去的王冠更重。
而此刻,她要死了。
死在无人知晓的黑暗角落,死在一次本不必发生的救援行动中——如果她当时选择自保,选择抛弃阿尔萨斯的灵魂,她本可以安然坐在冰冠王座上,继续她的守护。
但她没有。
“傻瓜。”阿尔萨斯在意识中低语,“和我一样的傻瓜。”
他将自己剥离出的那部分意识,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撞入凛雪的意志核心。
不是入侵,不是融合,而是……点燃。
用他自己灵魂残存的火焰,点燃她即将熄灭的意志之火。
冰晶内部,凛雪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金色的火焰——阿尔萨斯灵魂中最后一点未被污染的、属于洛丹伦王子的“圣光信念”与她的寒冰意志混合而成的奇异光芒。她蜷缩的身体开始舒展,手指动弹,指尖渗出新的冰晶,修补着周围的裂痕。
“不……可……能……” 黑暗中的意志咆哮。
锁链疯狂收紧,试图在她恢复前将冰晶彻底压碎。
但已经晚了。
因为与此同时,在外面的世界,两股来自艾泽拉斯的力量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对接。
冰冠堡垒上空,裂隙突然静止了一瞬。
然后,它开始反向旋转。
不是向内吞噬,而是向外喷涌——喷涌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黑暗物质。那些物质如同粘稠的石油,从裂隙边缘渗出,滴落在冰面上,发出“嘶嘶”的腐蚀声。冰层融化,露出下方的岩石,岩石又被腐蚀成黑色粉末。
“防御!”伯瓦尔怒吼。
黑锋骑士们立刻改变法阵。符文剑从冰层中拔出,在空气中划出黑色的轨迹,构筑成一面死亡之力屏障。肯瑞托法师的奥术结界也转变为防御模式,一层淡紫色的薄膜覆盖在裂隙下方,接住那些滴落的黑暗物质。
但更大的威胁来自裂隙内部。
锁链伸出来了。
第一条锁链穿透裂隙边缘,像黑色巨蟒般探入现实世界。它扫过空中,带起凄厉的尖啸,直扑法阵中心的阿尔萨斯。伯瓦尔反应极快,战旗横扫,旗杆与锁链相撞,爆出刺目的火花。锁链被弹开,但伯瓦尔也被震退三步,手臂发麻。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数十条锁链同时涌出,每一条都有成年人的腰粗,表面符文闪烁。它们无视物理法则,在空中扭曲、盘旋,一部分攻击法阵,一部分直接扎入冰冠堡垒的建筑本体。堡垒外墙在锁链的缠绕下发出呻吟,冰砖崩裂,塔楼倾斜。
“它们想把裂隙撕大!”一名肯瑞托法师尖叫,“它们在拉拽现实结构!”
伯瓦尔抬头,透过混乱的能量流,他看见裂隙的边缘正在被那些锁链强行撑开。原本直径十码的裂隙,现在已经扩大到十五码,而且还在扩大。更多的黑暗物质涌出,在空中汇聚成翻滚的乌云。乌云中,隐约可见扭曲的面孔、伸出的手臂、无声呐喊的嘴。
典狱长的力量在反扑。
它要把这片噬渊的碎片,硬生生地“挤”进艾泽拉斯的现实位面。
“巨龙那边还没好吗?!”伯瓦尔咬牙格开又一条锁链,对通讯水晶咆哮。
回答他的不是语言,而是一道光。
一道从裂隙深处射出的、冰蓝色的光。
那光起初很微弱,像深海中浮上水面的气泡。但很快,它变得明亮、稳定,如同黑暗洞穴尽头点燃的火把。光芒所及之处,锁链的动作开始迟缓,黑暗物质的涌动变得粘滞。
然后,光芒增强了。
不再是单一的光束,而是扩散成一个光晕。光晕中心,隐约可见那块巨大冰晶的轮廓——它正在从裂隙深处上浮,像潜水艇从深海浮向水面。锁链死死缠绕着它,试图将它拖回去,但光晕的力量在对抗。每一次对抗,都会爆发出刺目的能量闪光,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她出来了!”伯瓦尔心脏狂跳,“所有人,准备接应!瞄准锁链攻击!斩断它们!”
黑锋骑士们齐声怒吼,符文剑上腾起黑色火焰。他们不再固守法阵,而是主动出击,扑向那些连接冰晶的锁链。剑刃砍在锁链上,爆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锁链异常坚硬,每一次斩击都只能在表面留下浅痕,但死亡之力在侵蚀,在瓦解符文的结构。
肯瑞托法师们也改变了战术。奥术能量不再用于稳定空间,而是凝聚成锋利的魔法刀刃,从空中斩落。刀刃比物理武器更有效,每一次斩击都能切进锁链三分之一深度。
但锁链太多了。
而且,黑暗中的意志显然被激怒了。
“你们……夺走……我的……囚徒……”
声音直接从裂隙中涌出,化作实质的音波冲击。三名离裂隙最近的黑锋骑士被音波扫中,头盔炸裂,颅骨凹陷,身体如破布般倒飞出去,撞在远处的冰墙上,再也不动。肯瑞托法师的结界剧烈波动,两名法师口喷鲜血,软倒在地。
“顶住!”伯瓦尔将战旗插在身前,双手握住旗杆,统御头盔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调动了冰冠冰川所有亡灵的残余力量——那些还未被凛雪带走的、仍埋藏在冰川深处的死亡能量。那些能量从冰川各处涌来,汇聚到他身上,再通过战旗释放,形成一道半圆形的护盾,护住法阵核心区域。
护盾与音波激烈对冲,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伯瓦尔感到头盔内的意识在剧烈震颤,千万个亡魂的哀嚎同时冲击着他的理智。他咬紧牙关,牙龈渗血,但双手稳如磐石。
“阿尔萨斯!”他回头吼道,“做点什么!她在上升,但速度太慢了!锁链在把我们拖垮!”
跪在法阵中心的阿尔萨斯没有回应。
他的身体已经近乎透明。胸前的冰蓝色光芒扩散到了全身,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光点在流动。他握着霜之哀伤残柄的手在颤抖——不,是整个手臂都在崩解,从指尖开始,皮肤、肌肉、骨骼,都在化为光点飘散。他在燃烧自己,用灵魂的本质作为燃料,维持着那条通往凛雪的链接。
但他听到了伯瓦尔的声音。
也“看”到了外面的战况。
他睁开眼睛——或者说,睁开那对已经完全变成光之空洞的眼窝——望向裂隙深处正在上升的冰晶。他能感觉到凛雪的意识:她已经苏醒,正在配合他的牵引,调集残存的寒冰之力对抗锁链。但她的力量太弱了,弱到只能勉强维持冰晶不碎,无力加速上升。
需要更多的力量。
需要……一个爆点。
阿尔萨斯做出了决定。
他松开握着剑柄的右手——那只手已经透明到能看见内部的骨骼光影——然后将手掌按在自己胸口,那道最深的伤疤上。他闭上眼睛,开始回忆。
不是回忆痛苦,不是回忆罪孽,而是回忆……火焰。
圣光的火焰。
在他还年轻、还相信乌瑟尔教导的年代,他曾真正感受过圣光的温暖。那不是后来他伪装出来用于鼓舞士气的光效,而是内心深处的、对正义与保护的信念所引发的共鸣。那种感觉早已被霜之哀伤冻结,被巫妖王的黑暗埋葬,但从未真正消失。
它只是沉睡了。
现在,他要唤醒它——不是为了救赎自己,而是为了救另一个人。
“以洛丹伦之名。”阿尔萨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以我曾信仰的一切之名。以我曾背叛的一切之名。”
他手掌下的伤疤开始发光。
但这次不是冰蓝色,而是金色。
微弱、闪烁、如同风中残烛的金色,但确实是圣光——被死亡浸染、被痛苦扭曲、却依然顽固存在的圣光。那光芒从他胸口涌出,沿着灵魂链接向下灌注,穿过黑暗,抵达冰晶,注入凛雪的意志核心。
冰晶内部,凛雪的身体剧烈一震。
她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却又熟悉的力量涌入。温暖,明亮,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牺牲意味。那不是阿尔萨斯作为死亡骑士的力量,而是他早已遗失的、属于“阿尔萨斯王子”的本质碎片。他在燃烧那些碎片,作为最后的燃料送给她。
“不……”她在冰晶中无声低语,“不要……”
但阿尔萨斯听不见——或者说,听见了也不在乎。他继续燃烧,金色光芒越来越强,甚至开始压过他自身的冰蓝色光芒。他的身体进一步透明化,从腿部开始,整个下半身已经化为光点飘散。
冰晶获得了新的动力。
它上升的速度骤然加快。锁链被绷紧,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几条较细的锁链率先崩断,断口处喷涌出暗紫色的能量流,如同伤口喷血。黑暗中的意志发出愤怒的咆哮,更多锁链从裂隙深处射出,但已经来不及了。
冰晶冲破最后一层黑暗帷幕,完全暴露在裂隙出口处。
距离现实世界,只有不到二十码。
但就在这最后二十码,典狱长的意志发动了最后一击。
它不再试图拖回冰晶,而是……污染。
所有缠绕冰晶的锁链同时炸开,化为无数黑色碎片。那些碎片不是金属,而是纯粹的黑暗能量凝结体。它们如同蝗群般扑向冰晶,附着在表面,钻入每一条裂痕。冰晶的蓝光被黑斑迅速覆盖,像是得了某种致命的坏死病。
凛雪感到黑暗正在侵入她的意识。
不是外部的压迫,而是内部的腐蚀。典狱长的低语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用她最深的恐惧作为武器:
“你救不了他……就像你救不了耐奥祖……救不了那些因你而死的凡人……”
“你所谓的守护……只是自我满足的谎言……你本质上……和我们一样……是死亡的奴仆……”
“放弃吧……回归黑暗……这里才是你永恒的归宿……”
冰晶的上升停止了。
它悬浮在裂隙出口处,一半在黑暗里,一半在光明中,如同被卡在生死之间的门槛。表面的黑斑在蔓延,蓝光在急速黯淡。
伯瓦尔看到了这一切。
他也看到了阿尔萨斯——那个只剩上半身、还在燃烧自己最后灵魂的男人。
没有时间犹豫了。
伯瓦尔做了一件违背他所有骑士信条的事:他拔出了腰间的匕首——不是武器,而是一把用于切割符文布料的普通匕首——然后,用它划开了自己的左手手腕。
鲜血涌出。
但不是红色的血。从他手腕流出的,是暗金色的、粘稠的、散发着死亡与秩序混合气息的液体。那是巫妖王的血——融合了统御头盔力量、冰冠冰川权柄、以及伯瓦尔自身生命本质的“权柄之血”。
他将流血的手腕按在战旗旗杆上。
“以巫妖王之名!”伯瓦尔咆哮,声音透过头盔,变得如同千百人同时呐喊,“我命令!此地!此域!此裂隙!服从!”
战旗炸开。
不是物理层面的爆炸,而是权柄层面的释放。以战旗为中心,一道暗金色的波纹扩散开来。波纹所及之处,现实法则被强行改写:重力方向扭曲,空间结构固化,时间流速减缓。那些黑色碎片在空中定格,锁链的摆动变得缓慢,连裂隙本身的扩张都停滞了。
这是伯瓦尔作为巫妖王能行使的最高权柄:领域宣言。在宣言范围内,他的意志暂时凌驾于物理法则之上。但代价巨大——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被急速抽干,统御头盔内的亡魂在疯狂反噬,试图夺回控制权。
“就是现在!”伯瓦尔七窍流血,但声音依然洪亮,“拉她出来!”
阿尔萨斯听到了。
他用最后的力量,做出了最后一个动作:他将已经透明到只剩轮廓的右手,虚握成拳,然后,向前狠狠一拽。
不是物理的拽动,而是灵魂层面的、通过链接传递的全力一拉。
冰晶动了。
它挣脱了黑暗的束缚,冲破最后二十码的距离,完全冲出裂隙,进入艾泽拉斯的现实位面。
在它脱离裂隙的瞬间,诺兹多姆在巨龙群岛同步发动了最终操作。青铜龙王用时间之力“剪断”了连接冰晶与噬渊的所有残余链接,然后迅速闭合裂隙。裂隙像伤口般愈合,最后一丝黑暗被掐断,消失在空气中。
一切都静止了。
冰晶悬浮在冰冠堡垒上空,距离地面大约一百英尺。它表面的黑斑正在迅速褪去——艾泽拉斯的现实法则在排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黑暗能量。蓝光重新亮起,虽然微弱,但稳定。
然后,冰晶开始坠落。
不是自由落体,而是缓慢的、受控的下落,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托着它。它落向冰冠堡垒顶端,落向王座遗址,落向那个跪在地上、只剩下上半身轮廓的男人。
阿尔萨斯抬起头,用仅存的眼睛看着下落的冰晶,看着冰晶中那个正在苏醒的身影。
他笑了。
一个真正的、解脱的笑容。
然后,他的身体完全化为光点,飘散在寒风中。
霜之哀伤的残柄“叮当”一声掉落在冰面上,滚了几圈,停住。剑柄上最后一点光芒熄灭,变得黯淡无光,如同普通的废铁。
伯瓦尔单膝跪地,大口喘气。领域宣言的反噬几乎要了他的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抽搐,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但他还活着。他抬起头,看着冰晶缓缓落地,看着冰晶表面裂痕蔓延,最后“咔嚓”一声,彻底碎裂。
冰屑四溅。
在纷飞的冰晶碎片中,一个女人坠落。
她摔在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冰蓝色的长发散开,铺在身下。她身上的铠甲布满裂纹,许多地方已经破碎,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她闭着眼睛,胸口几乎看不见起伏,像是已经死去。
但伯瓦尔知道她没有。
他挣扎着站起来,踉跄走过去,跪在她身边。他伸出手,颤抖的、覆甲的手指探向她颈侧——亡灵没有脉搏,但他能感觉到灵魂的脉动。微弱的、断续的,但确实存在。
她还活着。
凛雪还活着。
伯瓦尔仰头,发出一声长长的、混杂着痛苦与解脱的叹息。然后他瘫坐在地,再也没力气动弹。
周围,幸存的黑锋骑士和肯瑞托法师们慢慢围拢过来。没有人说话。他们看着碎裂的冰晶残骸,看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女人,看着地上那柄黯淡的霜之哀伤残柄,最后看向伯瓦尔。
“他……”一名黑锋骑士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阿尔萨斯他……”
“完成了他的救赎。”伯瓦尔闭上眼睛,“通知巨龙群岛,任务完成。凛雪回来了。准备医疗——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治疗一个巫妖。还有……”
他停顿了很久。
“在堡垒深处准备一个房间。安静、安全、有足够的死亡能量维持存在。我想……我们很快会需要它。”
“为了谁,大人?”
伯瓦尔没有回答。
但他知道答案。
因为就在刚才,在冰晶碎裂、凛雪坠落的瞬间,他感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的、熟悉的灵魂波动,从霜之哀伤的残柄中逸出,像一缕青烟,飘向堡垒深处。
阿尔萨斯没有完全消失。
他还剩下一点东西——一点碎片,一点回声,一点执念。
而伯瓦尔知道,凛雪醒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那点碎片。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暴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乌云散开,露出后方清澈的夜空。星辰闪烁,如同无数冰冷而遥远的眼睛,注视着这片冰封大陆上刚刚发生的奇迹。
但伯瓦尔知道,奇迹是有代价的。
他看向自己正在缓慢愈合的手腕,看向地上昏迷的凛雪,看向那柄残剑。
代价已经支付。
现在,该面对余波了。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然后缓缓站起。铠甲摩擦,发出沉重的声响。
“清理战场。”伯瓦尔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救治伤员。加固堡垒防御。然后……等待。我们的女王归来了。但她带回的,不只是她自己。”
他转身,走向堡垒内部,靴子在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在他身后,第一缕晨光刺破地平线,照亮了冰冠堡垒顶端那片狼藉的战场,也照亮了那个躺在冰面上、如同沉睡般的女人。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如同回应光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