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地下三层,特级实验室的空气粘稠。
这里静得吓人,只有重型设备通电后特有的“嗡嗡”低频震动,顺着地板往脚心钻。
最中间那台被防水布围得严严实实的大家伙,今儿算是露出了真容。
这就是许燃花了大力气,把德玛吉那台最顶级的五轴机床,和国产的超高温真空炉硬生生“焊”在一起搞出来的怪物。
“各项参数正常。
液态金属循环泵压力1500psi,温控精度正负0.01度。”
林毅守在控制台前,两只手在键盘上敲出了残影,但他脑门上的汗还是往下滴。
这可不是打游戏,哪怕这手稍微抖一下,几百万的原材料加上这几个月的没日没夜,就全得听响。
王院士带着几个老专家,恨不得把脸贴到那层三寸厚的防爆铅玻璃上。
传统的单晶叶片怎么造?简单粗暴。
就是把蜡模扔进高温合金水里,然后利用重力和自然冷却,祈祷那几万亿个金属原子心情好,能自个儿排成整齐的单晶队伍。
这就是在赌,成品率低得让神户制钢那帮人即使是次品都舍不得扔,还得补个漆拿出来卖。
但许燃不赌。
他是个控制狂。
“启动【微观流场控制】算法。”
许燃坐在高脚椅上,手里拿着罐红牛,语气平淡,像是在让人帮忙开个灯,“给这帮原子上下课。
告诉它们,这里不许插队。”
“收到!加注镓铟锡合金冷却液!”
这才是核心。
被改装过的陶瓷模壳外壁上,密密麻麻地缠绕着数千根比头发丝还细的毛细管道。
那里头流的不是水,而是被称为“终结者血液”的液态金属!
大屏幕上,原本那个单调的温度曲线图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让人头皮发麻的动态星云图。
许燃写的算法,就像是一双看不见的大手,透过微小的温差变化,死死掐住了正在凝固的合金液的咽喉。
“看见左上角那个涡流了吗?”
许燃喝了口红牛,指着屏幕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红色小点,“那是个不安分的杂质,想往核心承力区钻。”
王院士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那怎么办?
这时候无论是搅拌还是震动,都会破坏晶体生长啊!”
“惯着它?”
许燃冷笑一声,手指在触控板上轻轻一滑,“挤死它。”
指令下达。
那一小块区域外部的液态金属流速瞬间暴增,形成了一个极为精准的“冷压”。
屏幕上,红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指硬生生按住,不仅没法往里钻,反而被逼得只能顺着特定的通道,被“驱赶”到了最顶端注定要被切除的冒口里。
这一幕,看得在场所有搞了一辈子材料学的老头子目瞪口呆。
这怎么感觉像是在微观世界里玩“贪吃蛇”的游戏啊?!
十二个小时。
整整十二个小时,没人敢挪窝,没人敢上厕所。
李援朝将军就在门口站成了雕塑,警卫员递水的动作都像是怕惊动了神仙。
直到令人心悸的嗡嗡声缓缓停歇。
机械臂带着工业特有的优雅,将还在冒着微弱热气儿的“树串”模具从炉膛里提溜了出来。
“破壳。”
许燃放下空罐子,那是他喝掉的第四罐红牛。
工人们小心翼翼地敲碎了外面的陶瓷模壳。
当第一抹光线打在那东西上面的时候,连吸气的声音都没了。
不是以往见惯了的那种泛着青灰色的普通叶片,是深邃的暗金色。
一树六片叶片,表面光滑得像是少女的皮肤,别说什么气孔、砂眼,就连一丝金属冷凝后常见的水波纹都找不到。
它就像是一块完整的黑宝石,在灯光下折射着一种让人想要跪拜的冷艳光芒。
“这……这是金属?”
王院士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赶紧让旁边的人给他戴上白手套,生怕手上的油污亵渎了这件艺术品,“快!上x光探伤!测晶体取向!”
十分钟后,检测室里爆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吼叫。
“这不可能!这机器是不是坏了?!”
负责检测的主任盯着屏幕,眼珠子都快红了,“晶体取向偏差……0.06度?!
这特么比纯切的蓝宝石还直!这是人类能造出来的玩意儿?!”
“纯净度呢?”
李援朝大步冲进来,一把揪住主任的领子,“别废话!直接说结果!”
“99.9999%……”
主任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飘,“这玩意儿里面除了镍基母合金,干净得连个屁都没有!
比神户制钢所谓‘最高标准’的数据,强了起码35%!
甚至更多!
因为咱们这仪器量程到底了,测不出来上限!”
会议室里轰的一声炸了。
几个老专家抱着打印出来的检测报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也不嫌丢人。
几十年了,这就是卡在华夏航空工业脖子上那把最狠的刀。
不管是买还是造,从来都是看人家脸色。
人家给你次品,你也得笑着接。
人家给你涨价,你也得砸锅卖铁买。
现在,这把刀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用一晚上,加上几罐红牛,给掰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