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虽狠,但那背过身去、耳根依旧通红的姿态,已经表明了周大小姐的态度。
周大仙子不愿留在原地面对众人各异的目光,跺了跺脚,快步走到房间的窗边,一把推开窗户,对着窗外夜色深深吸了几口气,然后便气鼓鼓地背对着屋内众人,肩膀还微微起伏,显然心绪未平。
裴淮见预期的“乐子”没有扩大,颇有些意犹未尽。
她眼珠一转,腹黑的性子又起,三两步也走到窗边,肩膀轻轻碰了碰周沐清。
“好了好了,沐清妹妹,莫气了。”
裴淮声音变得又软又糯,带着笑意,“小叶子这不是昏迷刚醒,神志不清么?你看他那一脸呆样,梦里怕是真把你当成什么宝物神剑在参悟呢。”
这话听着像安慰,实则调侃意味十足。
周沐清肩膀一动,却没回头,也没推开裴淮,只是从鼻子里又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哼。
叶洛看着窗前并肩而立的两位女子,心中却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
她们二人的关系,何时变得这般......亲近了?
记忆中,周沐清对裴淮这来历不明、行事风格迥异的堂姐,似乎总带着几分警惕和疏离才对。
这时,王砚已经重新拿过一个干净的茶碗,倒上温热的茶水,走到床前递了过来。
近距离看,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书生,此刻面色确实有些萎靡,眼眶下有着明显的青黑,眼神中也少了往日那份灼热的光彩,多了一层淡淡的忧郁。
“叶兄,你可算醒了。”
王砚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将茶碗递到叶洛手边。
“嗯......”
叶洛正觉得口干舌燥,也不客气,接过茶碗便“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
温热的茶水入腹,带来一阵熨帖的暖意,也让他更清醒了几分。
“嚯,叶老弟还真是处变不惊。”
寇文官那洪亮的嗓门带着笑意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子,翘着腿,捋着大胡子,“大睡月余,醒来不但有......嘿嘿......‘闲情雅致’,还能这般镇定自若地饮水,佩服,佩服!”
“月余?”
叶洛放下茶碗,这才真正吃了一惊,“我竟睡了一月之久?”
他赶紧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屈伸手指,又轻轻抬了抬腿。
好在四肢虽然有些乏力酸软,但并无太久不动导致的萎缩僵硬之感,经络中还有细微的灵气自行流转温养着。
“可不是嘛,山洞那夜过后你就晕了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
寇文官接过话头,捶胸顿足,表情夸张,“哎呀呀,可把周大仙子给急得够呛——”
“傻大个!说话就说话!别带上我!”
窗边的周沐清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头也不回地尖声反驳,只是声音里的心虚谁都听得出来,“谁......谁担心他了?我是担心耽误了行程,到时候误了师门所交待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细若蚊蝇,自己也知这辩解苍白无力。
屋内几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飘向窗边那个傲娇的背影,嘴角或多或少都有些上扬。
“哈哈哈!好!是俺老寇说错了!”
寇文官从善如流,大笑着改口,“是俺老寇担心叶老弟你啊,急得那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还因为关心则乱,跟周大仙子吵了一架,闹了好大不愉快。俺在这儿,再跟周大仙子诚心道个歉!”
说着,他坐在椅子上,笑嘻嘻地冲着周沐清拱了拱手。
这话里的机锋,谁都听得明白。
到底是谁掉了“小珍珠”,谁又因为焦虑不安跟人吵了架,简直呼之欲出。
“你......!”
周沐清羞得脖子都红了,狠狠一跺脚,把头埋得更低,彻底不肯转回来了。
“然后寇兄他们就背着你下了解语山,来这天子渡口等我们,准备等人齐了再做打算。”
王砚看着又开始拌嘴的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对叶洛解释道,“我是在一个多月前赶来的,堂姐比我晚到了两天。本来大家听说了你们在解语山斩龙的事情后,都以为你只是脱力昏迷,休养几日便好。可谁知......”
他顿了顿,看着叶洛,眼中满是后怕,“你这一睡,就是整整四十三个日夜。”
“是啊,”寇文官收敛了玩笑神色,补充道,“王砚老弟自从来了之后,就日夜守着你,寸步不离,几乎没怎么合过眼。饶是他已经踏上了修仙之路,身体比常人强健许多,也憔悴成了这般模样。”
叶洛闻言,再次看向站在床边的王砚。
这位好友的变化,确实不小。
不仅是因为熬夜守候的疲惫,更是一种气质上的沉淀。
当初那个满腔热血、立志要以笔墨文章兼济天下的书生,在独自归乡,不知遇到了什么事情后,眼神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忧郁,是装不出来的。
那里面似乎藏着许多未言明的故事。
旁人或许只觉得王砚沉稳了些,但叶洛感知敏锐,远超常人,能清晰察觉到屋内每个人身上细微的变化:
周沐清除了羞恼,还是那副金丝雀的模样,只是气息似乎更凝练了些;
裴淮外表依旧清冷,但那副看好戏的姿态下,似乎对周沐清多了几分亲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寇文官看似粗豪,气息却浑厚扎实,显然这月余也未放下修炼;
王砚的忧郁之下,则多了一股内敛的坚韧。
叶洛不动声色,暗自沉下心神,开始感应体内的情况。
气府之中,苏文絮不知何故,似乎也随他一同陷入了沉睡,此刻正静静躺在属于她的那间厢房内,呼吸平稳。
红绿两个小人依旧兢兢业业,不知疲倦地搬运着灵光砖石,努力拓展着气府外围的建筑轮廓,想要进一步扩大这片“地基”的规模。
灵气汇聚成的池塘里,那条气运锦鲤已然恢复了活力,正在碧波中悠然摆尾,从表面上看,似乎与昏迷前并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