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流G650的引擎声低得像远山的风，万米高空的云海在舷窗外堆着，被夕阳染成半透明的金粉色。机舱里调着24度的恒温，顾念陷在儿童座椅里睡熟了，小拳头还攥着兔子玩偶的长耳朵，呼吸轻得能看见鼻端的细绒毛微动。
顾砚辞把膝头的经济报告往旁边推了推，指腹按压着眉心——长时间坐着，尾椎骨往上一点的地方，酸胀感像浸了水的棉絮，慢慢往下沉。他下意识往左侧挪了挪重心，刚动半寸，后腰就贴上了一片温软。
苏晚晚手里的医学期刊还卷着角，指尖带着纸页的薄茧，精准按在他右侧绷紧的腰肌上：“又酸了？高空气压还是熬人。”她说话时带着点刚从书页里抬眼的倦意，却不容他推辞，“起来，给你松松筋骨。”
顾砚辞没动，直到她用指节轻轻敲了敲他的后腰，才撑着扶手站起来。机舱过道不算宽，他跟着她的指令做拉伸，手臂抬到齐肩时，能看见她盯着自己肩胛骨的眼神——像在诊室里评估病情，却又多了点藏在眉梢的牵挂。单腿立定时，右腿膝盖会极轻地颤一下——快得像被气流拂过的烛火，立刻被他腰腹的力道稳稳攥住。
“比上次稳多了。”苏晚晚从储物格里抽了条毛巾递过去，指尖擦过他腕骨时顿了顿，“高空里肌肉还能这么收放，神经恢复得比预想的好。”
顾砚辞接过毛巾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呼吸还匀着，只是看她的眼神亮得很：“师父教得好。”
苏晚晚嘴角弯了弯，没接话，把一杯温水塞到他手里——杯壁温温的，是她刚用小煮壶热的。“落地别急着走路，水肿会往上冒。”
柏林泰格尔机场的黄昏裹着冷意，飞机刚停稳，顾砚辞就推开了助理递来的轮椅。他扶着舱门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得实，只是在最后一级舷梯时，下意识往苏晚晚那边偏了偏。她正抱着刚醒的顾念，小家伙揉着眼睛，软乎乎的脸贴在她颈窝，盯着外面的欧式穹顶嘟囔：“妈妈，这里的房子都长着尖顶顶。”
车往施普雷河畔的酒店开，顾念扒着车窗看街景，手指在玻璃上画着路过的电车。顾砚辞坐在旁边，指尖轻轻搭在苏晚晚的椅背上——她靠着车窗打盹，额前的碎发被风撩得动。
顶层套房的落地窗外，柏林的灯正一盏盏亮起来。勃兰登堡门的轮廓在暮色里隐约可见，施普雷河上的游船挂着串灯，像浮在水面的银河。顾念脱了鞋在地毯上跑，小脚丫拍得“啪嗒”响，跑到窗边时突然喊：“爸爸！星星！”
苏晚晚没管孩子，先把顾砚辞按在沙发上。她蹲下来卷他的裤腿，指尖触到他小腿肌肉时，眉头皱了皱：“又僵了。”她没去找按摩油，就用掌心的温度焐着他的小腿，顺着肌肉纹理往下按——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揉开那些紧绷的结节。
顾砚辞靠在沙发上，垂眸看她。壁灯的暖光漫过来，在她侧脸投下一层绒绒的光晕，睫毛忽闪时，影子会在眼下轻轻晃。他伸手想去拂她额前的碎发，指尖刚碰到，她就往旁边偏了偏，耳根却红了：“别闹，按错穴位要疼的。”
他低笑一声，收回手，指尖还留着她发梢的软。窗外的灯更亮了，映在她眼里，像盛着两撮小火焰。
第二天的查理特医院报告厅里，空气都带着庄重。苏晚晚站在全息投影前，穿了件米白色的西装，手里攥着激光笔，用德语讲“新生”的神经调控突破。台下坐着全球顶尖的专家，有人举着笔随时要提问，她却丝毫不慌，讲数据时指尖会轻轻叩一下投影屏，被问到刁钻问题时，会先垂眸翻两页笔记——翻页的动作都稳。
顾砚辞坐在第一排，腰背挺得直。他没看投影屏，视线一直跟着苏晚晚转。坐久了，尾椎的酸胀又冒上来，他悄悄调整重心，把力道都压在左腿上。身侧的助理抱着顾念，能看见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悄悄蜷起，把那点酸胀压在掌心。可每当苏晚晚的目光扫过来，他的手就会慢慢松开，眼底的疼意换成笑——是那种藏不住的骄傲。
报告结束时，全场的掌声响了很久。苏晚晚走下台，刚到门口就被顾砚辞拉住。他没说话，只是把一件外套披在她肩上——外面的风凉，他早就让助理备好的。
合作方的晚宴设在古堡里，水晶灯亮得晃眼。顾砚辞握着酒杯应付了几句，就找了个借口要走。代表挽留他，他指了指远处正扒着助理胳膊看甜点的顾念，语气软了点：“答应了孩子，要带他去河边看星星。”
施普雷河畔的风带着水汽，顾砚辞把顾念裹进风衣里，让他坐在自己臂弯里。苏晚晚挽着他的胳膊，半边身子靠在他身上——能感觉到他走路时，手臂的力道很稳，只是偶尔会顿一下，像在调整呼吸。
河面倒映着星星，也倒映着两岸的灯，波光晃得人眼晕。远处的柏林电视塔亮着白光，像根插在夜空里的银针。顾念伸出小手指着天上：“爸爸，那颗最亮的！叫什么呀？”
顾砚辞抬头看了会儿，转头问苏晚晚：“晚晚，你说呢？”
她仰头望着星空，声音轻得像风：“是北极星。不管走多远，它都在北边亮着。”她顿了顿，侧头看他，眼里映着星光，“就像我跟你，不管在哪，都能找到对方。”
顾砚辞的心猛地一沉，又猛地一暖。他收紧胳膊，把她和怀里的孩子都搂得紧了点。风卷着她的头发，拂过他的下巴，带着点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回去就办婚礼，在云湖苑。”
苏晚晚的身子顿了顿，仰头看他。星空落在他眼睛里，亮得惊人。她没说话，踮起脚尖，在他凉丝丝的唇上亲了一下——很轻，却带着点颤。
“好。”她的声音裹在风里，带着笑，“等做你的顾太太。”
顾念在怀里拍着手笑，不知道爸妈在说什么，只觉得风里的味道甜甜的。
柏林的苍穹下，施普雷河的水波里，三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星光落在他们身上，也落在他们掌心里——那是比任何誓言都重的，一辈子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