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比外面也暖和不了多少，一个不大的煤炉子有气无力地烧着，散发的热量有限。
靠墙摆着一张掉了漆的旧办公桌，两把椅子，一个文件柜，柜门关不严实。
墙角堆着些扫帚、铁锹之类的杂物。
墙上贴着一张铁路辖区示意图，纸质发黄，边角卷曲。
整个屋子，透着一股简陋、陈旧、却又收拾得还算整齐的气息。
“马所长，你好，我们是路局保卫处的，来了解下所里工作。”韩东再次说明来意，并介绍了同行的几个人。
“欢迎欢迎，领导们辛苦了！”马所长连忙让座，可椅子只有两把，他有点手足无措，“这……条件太差了，连个坐的地方都不够……老陈，快，去隔壁搬几个凳子来！”
老陈应声去了隔壁值班室，搬来几个小板凳和马扎，大家这才勉强坐下，屋子显得更挤了。
“马所长，所里就你一个人？”韩东坐下，环顾四周问道。
“就我一个，正式民警就我一个。”马所长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
“还有个帮忙的职工，老刘，家就在附近村里，今天轮休，回家了，平时就我和老刘俩人倒班，守着这点地方。”
韩东心里咯噔一下，一个人，他看向赵德柱和老刘，他们脸上也露出惊讶的神色。
“马所长，你这……管多大一片？”赵德柱问。
“唉，说起来惭愧。”马所长叹了口气，“就管这柳树屯站区，加上前后各五公里线路。
站不大，车也不多，一天就十来趟车停靠，货车多一些。
可地方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就几个小村子。
事嘛，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主要就是看看站区，防防偷盗，处理点小纠纷，再就是巡巡线，看看有没有人扒车、偷煤偷铁啥的。”
一个人，管这么大一片？韩东暗暗皱眉，这工作量。
“马所长，您在这儿干了不少年了吧？”老刘语气温和地问。
“可不嘛，快二十年喽！”马所长提到这个，脸上多了点神采，“从小鬼子投降后就在这儿，没挪过窝。
以前还有个老伙计搭伴，前年调走了，就剩我一个，所里这点家当，还是当年留下的。”他指了指那些破旧的桌椅板凳。
这时，门又被推开了，一个穿着花棉袄、系着围裙、脸颊冻得通红的妇女端着个热气腾腾的大茶缸子进来，后面还跟着个七八岁、拖着鼻涕的小男孩，好奇地扒着门框往里看。
“领导们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妇女把茶缸子放在桌上，又拿出几个粗瓷碗，倒上水。
“这是我家里的，姓王。”马所长连忙介绍，“乡下地方，没茶叶，就有点茶末子，领导们别嫌弃。”
“嫂子太客气了，谢谢谢谢！”韩东赶紧道谢，其他几人也纷纷接过碗。
水很烫，带着粗劣的茶梗味，但在这冷飕飕的屋里，确实让人暖和了不少。
韩东喝了一口水，放下碗，语气尽量放得平和：“马所长，您一个人在这儿，辛苦了，家里人也跟着受累，住这儿？”
“就住隔壁，站上分的家属房，就一间屋。”马所长指了指旁边。
“方便，有啥事也能照应，就是孩子上学远，在十里外的公社小学，不过还好，住在那边，一礼拜回来一次。”他说着，摸了摸蹭到身边的小男孩的头，小男孩害羞地躲到妈妈身后。
韩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哪里像个派出所，简直成了“夫妻店”了。
民警带着家属驻守在这荒凉的小站，工作生活混在一起，其艰难可想而知。
“马所长，咱们聊聊工作吧。”韩东转入正题，“平时的值班、巡逻怎么安排，接处警记录、学习这些，有吗？”
“有，有！”马所长连忙从那个关不严的文件柜里翻出几个厚厚的、卷了边的笔记本，递给韩东。
“值班就我和老刘倒，我值四天，他值三天，轮流休息一天。
巡逻嘛，每天沿着站区、货场转两圈，早晚各一次，线路长，走不过来，就重点看看道口、桥梁、还有容易藏人的地方。”他指着墙上的地图，比划着。
“接警记录都在这本上，大多是一些问路的、找人的、小的磕碰纠纷，没啥大事，学习……学习也有记录。”
他又翻出一个本子，上面用钢笔工工整整地抄着一些报纸文章和上级文件摘要，字迹很认真，但内容比较旧了。
韩东接过本子，一页页翻看，接警记录确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记得还算清楚，时间、地点、人物、事由、处理结果，要素基本齐全。
学习笔记字迹工整，能看出是下了功夫的，但基本都是摘抄，缺少结合实际工作的思考和体会。
装备情况更不用说了，除了马所长身上那套旧警服和一根磨得发亮的警棍，屋里就墙角立着两把铁锹和一把扫帚，估计是兼做消防和清雪工具的。
马所长苦笑着摇摇头：“枪就一把老套筒，还有一把冲锋枪，不过冲锋枪按规定锁在车站的保险柜里，钥匙我和站长各一把，真要用了，还得去站上取，平时巡逻都是带着老套筒！”
大致情况了解后，韩东提出去站区和线路看看。
马所长连忙穿上黄大衣，戴上棉帽，领着他们出了门。
站区很小，一眼望到头，一趟货车停在侧线上，几个装卸工正在懒洋洋地卸煤。
货场边堆着些杂木和旧枕木，围墙低矮，有的地方还塌了一截。
线路旁积雪未化，泥泞不堪，马所长一边走，一边介绍，哪里容易进人，哪里发生过偷煤，哪里道口需要特别注意。
寒风吹得人脸上生疼，韩东却听得心里发沉。
就靠老马一个人，加上一个轮休的职工，要看好这么大一片地方，堵住这么多漏洞，简直是杯水车薪。
查看了一圈，回到派出所那间屋子的时候，大家的手脚都快冻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