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欢呼声，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潮汐，冲刷着城中的每一个角落。对于城中的百姓而言，这是和平的福音，是盛世的序曲。但对于那些被安置在城中各处宅邸里的“贵客”们来说，这每一声欢呼，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们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一处名为“静思苑”的宅邸，是陈默特意为曹操准备的“囚笼”。这里没有铁窗，没有锁链，亭台楼阁，曲水流觞，甚至比曹操在兖州的府邸还要精致几分。侍女成群，膳美，每日都有新采的瓜果和上好的陈酿送来。
曹操就坐在这庭院中的一座凉亭下，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副刚刚下到一半的棋局。黑白二子，厮杀正烈。可他的目光，却穿过眼前的棋盘，望向院墙之外那片喧嚣的天空。
“孟德，该你落子了。”他对面，一个面容儒雅的中年文士轻声提醒道。此人是荀彧，在曹操投降后，作为最重要的谋主，也被一同“请”到了长安。
曹操仿佛没有听见。他的指尖，捏着一枚冰冷的黑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脑海中，没有棋盘，只有一片被血色与火光笼罩的山谷。
青龙谷。
那个名字，如今已成了所有幸存联军士卒的梦魇。
他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天的每一个细节。当他和袁绍率领着号称八十万的精锐，自信满满地踏入那片狭长的谷地时，他还在与身边的郭嘉谈笑风生，商讨着破敌之后如何瓜分董卓的势力。
然后，地动山摇。
一种从未听闻过的、低沉而雄浑的轰鸣声，从谷口传来。大地在颤抖，仿佛有远古的巨兽正在苏醒。紧接着，那些“玄武”出现了。
它们不是马，不是牛，通体由黑色的钢铁铸就，身躯庞大如山峦，行动间却带着一种不协调的敏捷。它们没有四肢，而是靠着两条在身下不断滚动的、由无数铁片连接而成的“履带”前行，碾过之处，无论是岩石还是人体，都化为齑粉。
最恐怖的，是它们口中喷吐的“雷火”。那是一种超越了任何弓弩与投石机的攻击。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枚铁弹便会呼啸而出，轻易地撕开军中最坚固的盾阵，将一整列的士兵炸得血肉横飞。
那不是战争，那是一场屠杀。
他麾下最勇猛的虎豹骑，那些百里挑一的精锐，试图冲锋，但在那些钢铁巨兽面前，人和战马都脆弱得如同纸糊。一发雷火过后，原地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大坑和无数残缺的肢体。
夏侯惇，他最悍勇的兄弟，挥舞着长枪，怒吼着冲向一头“玄武”，试图攻击它履带的薄弱之处。结果，那巨兽只是调转了它头顶上的一根铁管，一道比雷火细小，却密集如暴雨的火线喷射而出。
曹操亲眼看见，夏“侯惇连人带马，在瞬息之间被打成了筛子，血雾爆开，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
绝望，在那一刻，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而这，仅仅是开始。当他们试图后撤，却发现退路已被截断时，天空，下起了“火雨”。无数带着尖啸声的火球从天而降，覆盖了整片山谷。那不是火箭，不是火油，而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每一颗火球落地，都会爆开一团巨大的火焰，将周围十数步内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哀嚎声，惨叫声，咒骂声，在山谷中汇成了一曲地狱的交响。昔日威风凛凛的将军，此刻抱着头在火海中打滚；勇冠三军的猛士，在钢铁巨兽前跪地求饶。秩序、军纪、荣耀……在那种绝对的、不讲任何道理的力量面前，都成了笑话。
曹操闭上了眼睛。他仿佛还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那种皮肉烧焦的恶臭。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像两片砂纸在摩擦。
荀彧沉默了。他如何回答？妖术？神罚？他读遍古今典籍，也找不到任何关于那种武器的记载。那已经超出了“人”的范畴。
“非凡人之力。”许久，荀彧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非凡人……”曹操惨然一笑，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董卓……他究竟是得了哪路鬼神的相助？”
他将手中的黑子，重重地按在棋盘上。啪的一声，棋子竟被他生生按裂。
他曹孟德，自认算尽天下英雄，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败给这种东西。这不是败在谋略，不是败在兵法，而是败在了一种他连理解都无法做到的力量。这种无力感，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与静思苑的压抑不同，另一处更为华美的“安乐公府”内，则是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