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又被这石破天惊的话语击得粉碎。林知意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只有胸腔里那颗失控的心脏，在死寂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一份没有期限，没有退出条款，共享所有喜怒哀乐，共度往后余生的……合伙协议。**
不是求婚。
却比任何求婚，都更直击灵魂。
他没有用婚姻的枷锁来束缚她，没有用世俗的仪式来定义她。他用了他们之间最熟悉、也最具分量的词汇——“合伙协议”。他将自己全部的情感、未来、乃至生命，都摆上了谈判桌，用最商业、也最赤诚的方式，向她发出了一份关乎灵魂的邀约。
共享所有喜怒哀乐。
共度往后余生。
这几个字，像最炽热的岩浆，瞬间烫穿了林知意所有理智的防御，将她冰封的心湖彻底煮沸。酸涩、震惊、茫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如此巨大而特别的承诺所震撼的悸动，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让她四肢百骸都泛起一种无力的颤抖。
她看着他。
看着他就那样单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在越来越深的暮色里，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仰望着他的信仰。他的手掌空空，没有戒指的璀璨光芒，只有掌心的纹路和微微的汗湿，在窗外残余的天光下，显得无比真实，也无比……沉重。
**没有戒指。**
是的，没有戒指。
他摒弃了所有外在的、可能让她感到压力或被物化的象征。他给予她的，是他毫无保留的、赤裸裸的一颗心，和他所能想象的、关于两个人最极致的联结方式。
这份“协议”，无关财产，无关法律，只关乎信任，关乎灵魂的共鸣，关乎两个独立个体，自愿将彼此的生命轨迹彻底融合的决心。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昏暗的光线模糊了彼此的轮廓，却让那双仰望着她的、灼热而执拗的眼睛，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暗夜中唯一的光源。
林知意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斥责他的荒唐？质疑他的冲动？还是……用理智来分析这份“协议”背后可能隐藏的风险和不确定性？
可所有的言语，在接触到他那片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深沉如海的目光时，都显得如此苍白和无力。
她能说什么？
说这不合适？
说这太突然？
说她还需要时间考虑？
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在此刻他孤注一掷的坦诚面前，都像是可笑的借口。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骄傲得不可一世、如今却将最脆弱的真心捧到她面前的男人。过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创业小屋的灯光，争吵时冰冷的言语，分手那天的绝望，异国他乡的孤寂，重逢后的试探与博弈，危机时刻的并肩作战，医院走廊里用力的拥抱，还有……苏婉华那句“真诚的接纳”，以及抽屉里那把沉甸甸的、代表着过往与未来的钥匙……
所有的画面，最终都汇聚成眼前这个，跪在暮色中，用最笨拙也最特别的方式，向她祈求一个未来的男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缓缓松开，留下一种近乎麻痹的酸胀感。
她看到他膝盖接触地面的位置，那昂贵的长裤面料可能已经沾染了灰尘。她看到他仰起的脖颈，喉结因为紧张而上下滚动。她看到他眼底那片汹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期待和……一丝微不可察的、害怕被拒绝的恐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陆延舟就那样跪着，一动不动，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也如同最虔诚的囚徒，等待着她的最终裁决。他掌心的汗，越来越多，那空无一物的姿态，比任何钻石都更让他感到不安和……赤裸。
终于，在暮色几乎要将整个房间彻底吞没，只剩下远处城市灯火投来的微弱反光时，林知意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她没有去碰他摊开的掌心。
也没有说“我愿意”或者“我拒绝”。
她的手指，带着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轻轻地，落在了他那只空着的、紧紧攥成拳的左手上。
陆延舟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电流击中。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左手，又猛地抬眼看她。
林知意没有看他，目光低垂，落在两人接触的指尖上。她的指尖冰凉，而他的手背却滚烫。
然后，她用一种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力道，一根一根地，将他紧握的左手指，掰了开来。
他的左手，同样空空如也。
她看着他那两只都空着的手，看着这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此刻却将全部筹码都押注在她一念之间的男人，心中那片被煮沸的海洋，渐渐平息，沉淀出一种奇异而沉重的……清明。
她抬起眼，终于再次对上了他的视线。
暮色中，她的眼神不再有震惊和慌乱，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复杂的平静。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地，说出了她思考良久的、唯一的回应：
“陆延舟，”
“你确定……”
“你准备好……履行这份‘协议’的所有条款了吗？”
“包括……可能存在的，无限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