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里,刺耳的警报声早已平息,但空气中那股烧焦般的紧张气息,却久久没有散去。
顾少铭瘫坐在椅子上,后背的衬衫被冷汗彻底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十五分钟。
那些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的警报,那些被精准锁定的渗透地点,还有那些被当成替罪羊逮捕的无辜者。
如果不是林征那道决绝到近乎不近人情的撤退命令。
现在,顾家在海外经营多年的情报网络,恐怕已经被连根拔起。
他不敢想那个后果。
视频通讯的画面里,林征的面容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整个联盟覆灭的危机,不过是水面上的一丝涟漪。
“国际犯罪集团……”
顾少铭咀嚼着林征最后的结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喉咙里升起。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场高烈度的商业战争,最多带点灰色地带的手段。
可现在,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们面对的,是一头真正会吃人的猛兽。
另一边的视频窗口,宋玉的脸色同样苍白,他扶了扶眼镜,竭力让自己的分析听起来足够专业。
“那个‘后门程序’,还有我们截获的加密文件,都是对方故意放出的诱饵。”
“文件的加密等级很高,但破解难度却被刻意调低了,就是为了让我们相信自己取得了重大突破,从而投入更多的人员和资源,深入他们的陷阱。”
“好一招‘将计就计’。”
宋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技术人员特有的,对高明对手的复杂情绪。
既有挫败,也有一丝不寒而栗的“欣赏”。
顾少铭听完,更是心有余悸,他忍不住问出了最大的疑惑。
“征哥,既然文件是诱饵,那里面的情报……是假的?”
如果连情报都是假的,那“壁虎-3号”的牺牲,就真的变得毫无价值了。
“不。”
林征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指,在主屏幕上轻轻一点,那份被破解的,关于黑石国际与秦家勾结的报告,再次被放大。
“这才是这个陷阱最高明,也最歹毒的地方。”
“情报,是真的。”
顾少铭和宋玉同时一怔。
“一份真到不能再真的情报。”
林征的话语缓缓道来,“他们把最核心的罪证,打包成一份诱饵,抛到我们面前。赌的就是我们看到这份情报后,会因为狂喜而失去理智,会不惜一切代价,乘胜追击,试图拿到更多的证据。”
“他们赌我们会贪心。”
“然后,就在我们最接近‘真相’,防备最松懈的时候,一举收网,把我们的人,连同这份证据,一起埋葬。”
指挥中心里,死一般的寂静。
顾少铭只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
这已经不是商业手段了,这是战争中的心理博弈,是对人性的精准算计和利用。
他看着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词条。
国际军火交易。
北美政治献金。
甚至,还有几笔资金,通过层层伪装,最终流向了几个在国际上臭名昭着的,与恐怖组织有牵连的基金会。
这些情报,任何一条被证实,都足以让秦家在国际社会上身败名裂,甚至引来国际刑警组织的全球通缉。
巨大的喜悦和后怕,两种极端的情绪,在顾少铭的胸中剧烈冲撞。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顾少铭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看着这份足以一击致命的武器,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把这份报告,捅出去!直接交给国际刑警!或者匿名发给全球各大媒体!我倒要看看,秦啸天那老狗,还怎么翻身!”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解气的办法。
然而,林征却再次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顾少铭无法理解,“我们手里攥着王炸,为什么不出?”
“因为这张王炸的威力太大了。”
林征的目光,从报告上移开,投向了更深远的虚空。
“直接公布这份情报,确实能瞬间摧毁秦家。但同时,也会引爆一场不可控的国际政治风波。”
“黑石国际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会动用一切力量,来掩盖真相,来追查情报的来源。”
“到时候,全世界的目光,都会聚焦到我们身上。”
“‘星火联盟’现在还只是一颗小树,承受不起这种级别的风暴。我们会被那些庞然大物,连根拔起,碾成粉末。”
林征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顾少铭和宋玉心中的火焰。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到的,只是如何打倒眼前的敌人。
而林征看到的,却是打倒敌人之后,那片更加波诡云谲的,危机四伏的战场。
这份情报,不是一张可以立刻打出的牌。
它是一柄悬在秦家和黑石国际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一柄需要耐心等待,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配合最强大的力量,才能挥下的,审判之剑。
顾少铭彻底沉默了。
他看着屏幕里林征那张年轻却深邃的面孔,心中最后的一丝不解和质疑,也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仰望的敬畏。
【危机感知mAx】。
原来这个能力,感知的不仅仅是迫在眉睫的危险。
它感知的,是整个棋局的走向,是每一次落子之后,可能引发的所有连锁反应。
林征,早已超出了一个商业奇才的范畴。
他是整个联盟,最坚不可摧,也是最无法被理解的,终极屏障。
……
与此同时,秦家庄园。
书房内,秦啸天也刚刚收到了“影子”发来的加密报告。
“反侦察行动成功,已截断对方所有渗透渠道。”
“根据对方的渗透轨迹,成功抓捕数名疑似内线的可疑人员。”
“我方核心机密,未发生实质性泄露。”
一份堪称完美的战果报告。
秦啸天看着报告,脸上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他成功阻止了敌人的进攻,甚至设下陷阱,抓了几个“间谍”。
可他的心里,却升起一股越来越浓的不安。
为什么?
为什么抓到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外围人员?
为什么对方的撤退,会那么及时,那么果断,仿佛提前预知了他的所有行动?
那个神秘的“颠覆者林家”。
就像一团笼罩在秦家上空的迷雾,他用尽全力挥出一拳,却只打在了空处。
对方的实力、对方的纪律性、对方那鬼魅般的预判能力,都让他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这次所谓的“反侦察成功”,根本不是一次胜利。
更像是一次警告。
对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看穿了你的陷阱,但我选择不跟你玩了。
秦啸天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