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的手掌贴上玉片的瞬间,整座洞窟剧烈震动,石壁裂开细纹,碎石簌簌落下。他没有收回手,体内灵力顺着经脉奔涌而出,与那层青金色光幕产生共鸣。光纹明灭七次,终于在第七息时彻底暗下。
禁制破了。
寒心蕊微微摇曳,蓝光洒在众人脸上。墨玄从墙边站起,抹去虎口血迹,低声咒骂一句。苏璃收起银簪,脚踝上的铃铛轻响。药王谷圣女撤去符阵,将银针尽数归瓶。
“取药。”云逸道。
他们小心地将寒心蕊连根移入玉盒,封入三层禁制。回程途中再未遭遇阻碍,仿佛连山林都安静了下来。
三天后,联盟议事厅。
云逸坐在主位,面前摊着三份卷宗。第一份是丹阁呈报——墨玄推行“炼丹积分制”,按成丹数量与品质分配药材,引发老弟子集体抗议。第二份来自情报堂,苏璃提交“边境预警哨”建设计划,申请调拨三十名外门弟子。第三份由灵悦亲笔书写,建议整合废弃剑器,建立循环炼材工坊。
他合上卷宗,抬手召来传令使:“请墨玄、苏璃、灵悦前来议事。”
半个时辰后,三人陆续到场。墨玄一身红衣,腰间挂着酒葫芦,进门便抱怨:“我那点事还要开会?他们嫌规矩严,难道想回到谁师父大谁拿药的日子?”
苏璃立于窗边,纱裙被风吹得微动。她未开口,只是将一份名单放在桌上——五处边境已发现可疑踪迹,位置正是上次探子现身之处。
灵悦以灵识投影现身。镜面泛起水波纹,她的面容浮现其中,马尾高束,眼神清亮。她启唇时,镜面微微震颤:“有人觉得我现在说话不算数,因为我正养伤。但资源浪费的问题,不能再拖。”
议事厅一时沉默。
云逸起身走到墙前,拉开一幅地图。上面插满不同颜色的小旗,代表各派系对新规的态度:绿旗为支持,黄旗为观望,红旗为反对。如今黄旗最多,红旗集中在丹阁与剑堂的老执事手中。
“积分制不能停。”他说,“但可以调整方式。墨玄,你把考核标准列出来——哪些人炼废了多少材料,哪些新人出了多少成品,数据摆出来,让他们自己看。”
墨玄冷笑:“他们不认字。”
“那就念给他们听。”云逸看着他,“从明天开始,每日午时在广场公示榜单,连续三个月。谁有异议,当面提。”
“行。”墨玄点头,“我就怕他们脸皮薄。”
苏璃这时开口:“预警哨的事呢?”
云逸转向地图,在北岭、西峡、南坡三地各标一点:“先建这三个点,每处十人轮守,装备由库房统一配发。不许主动出击,只记录异常。”
“这算什么?”有长老质疑,“放几个弟子在外头吹风,就能挡住敌人?”
“能。”苏璃平静回应,“上个月北岭出现的紫叶,就是靠巡山弟子发现的。若当时无人上报,如今你们讨论的,恐怕已是敌军压境。”
那人语塞。
灵悦在镜中轻咳两声,声音略哑:“我提出的残剑熔铸,也请尽快落实。剑修每年报废兵刃上千件,堆在后山如小山一般。与其腐朽,不如重炼为基料,分给新弟子练手。”
“这事归剑堂管。”一位白须老者皱眉,“祖上传下的规矩,断剑必须埋入剑冢,以示尊重。”
“那我们是否也该为坏掉的锅碗立个炉冢?”墨玄讥讽道,“你们供奉的是剑道,不是死物。”
老者怒视。
云逸抬手制止争执:“剑冢传统保留,但允许选取无主残剑进行回收。由灵悦指定专人监督,每月公布去向。若有私吞滥用,严惩不贷。”
灵悦点头,镜面波动渐弱:“我先退下了。”
影像消散前,她看了云逸一眼。那一眼里没有依赖,只有并肩而立的坚持。
会议结束,长老们陆续离去。墨玄留下,倚着柱子喝酒。苏璃也没走,站在门口望着外头的演武场。
“你觉得我能撑多久?”墨玄忽然问。
云逸未答,反问:“你为何非改不可?”
“因为我不想再看到有人为抢一颗凝气丹打起来。”他仰头灌了一口,“十年前我师弟就这么死了,为了一颗本该轮到他的药。那时没人管,谁拳头大谁拿。现在我们有了规矩,可有些人还想回到过去。”
云逸沉默片刻:“三个月后开听证会,所有改革事项公开答辩。你能说服多少人,就推进多少。”
“够了。”墨玄咧嘴一笑,“总算有人不说‘缓缓再说’。”
苏璃走过来:“我也要一个承诺。”
“说。”
“等预警系统建成,我要人手自主权。选谁进哨点,我说了算。”
“可以。”云逸看着她,“但你要保证,进去的人活着回来。”
“我保证。”她声音很轻,却极坚定。
夜深,丹房炉火未熄。
云逸推门进来时,墨玄正趴在案上整理数据。桌上摊着厚厚一叠纸,全是近三个月的炼丹记录。有些名字被红笔圈出,标注损耗率高达六成。
“你还真写。”云逸坐下。
“不写怎么斗?”墨玄揉了把脸,“明天我就把这份贴出去。看看谁还好意思说我针对他。”
云逸从袖中取出一本旧册,放在桌上。封面写着《治世策》三字,纸页泛黄。
“藏书阁找出来的。”他说,“有一句说得简单:法随时变,不变则僵。”
墨玄翻了几页,嗤笑:“这话讲得容易。”
“不容易也得做。”云逸盯着炉火,“我们不是为了讨好谁,是为了让这个联盟活下去。规则不是铁板,是网。太松抓不住东西,太紧会撕破。”
墨玄抬头看他:“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越来越像那个位置的人了。”
云逸未接这话。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向远处的山影。那里有他们刚建起的哨塔轮廓,在夜色中静静矗立。
第二天清晨,广场中央竖起一块木板。
上面贴着第一张积分榜。
前十名中,七人为外门弟子,两人是女修,还有一位不足二十岁的少年。榜首名为“陈小川”,成丹率九成二,零浪费。
人群围拢而来,议论纷纷。
有人骂不公平,有人说要看详情,也有人默默记下了名字。
墨玄站在边上,喝了口酒。
苏璃走来说:“北岭第一个哨点,今早传来消息。”
“说。”
“昨夜三点十七分,发现一枚陌生脚印,方向朝东。已拍照留存,原地设陷。”
云逸点头:“回复他们,保持记录,不要追击。”
他转身走向议事厅,阳光落在肩上。
今天还有三场会议要开。
下午,灵悦再次通过灵识接入议事镜。她提出在工坊试点加入铭文刻印技术,提升回收材料的利用率。有执事当场反对,认为新技术风险太大。
争论中,云逸提笔,在纸上画出一条线。
左边写“旧法”,右边写“新法”。
随后列出三年来的资源消耗数据、报废率、新人成材率。
最后写下一句:不改,才是最大的风险。
众人静了下来。
傍晚,云逸回到书房,发现桌上多了一张纸条。
是墨玄的字迹:
“榜贴出去了。李长老砸了我家门匾。我觉得,改革有点希望了。”
他将纸条收进抽屉。
窗外,演武场的灯一盏盏亮起。
新弟子正在练剑,动作稚嫩却认真。
云逸翻开《治世策》,在空白页写下:
变革不是风暴,是呼吸。
停了,就死了。
他合上书,听见远处传来钟声。
那是今晚第一次轮值交接的信号。
北岭哨塔上,守夜弟子举起望远镜,看向山外。
他的手冻得发红,但握得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