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那如同毒蛇般阴冷的声音,仿佛还黏在耳朵里,带着恶意的回响。
但苏芷此刻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的世界,只剩下怀里这具滚烫又迅速冰冷下去的身体。
墨言的后背一片焦黑溃烂,皮肉翻卷,散发着皮肉烧焦和地火毒气混合的刺鼻气味。
这仅仅是外伤。更要命的是他体内,那如同脱缰野马般疯狂爆发的幽冥死气,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吞噬着他本就因重伤而急速流逝的生机!
他的脸色在青黑与苍白之间急剧变幻,身体时而冰冷如尸,时而滚烫如火,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眉心那团青黑之气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并且开始向四周蔓延出蛛网般的黑色纹路。
“墨言大哥!墨言大哥!你醒醒!看着我!”
苏芷的声音失去了所有冷静,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恐慌。
她疯了一般将体内那融合了星骸之力的磅礴生机,不要钱似的渡入墨言体内,试图对抗那肆虐的死气。
然而,往日里无往不利的造化生机,此刻却仿佛遇到了克星。
那幽冥死气不仅顽固地抵抗着生机的净化,甚至反过来侵蚀、污染着苏芷渡过去的生机之力,将其转化为更浓郁的阴寒死气!
墨言的身体,成了一个生机与死气互相湮灭、互相转化的恐怖熔炉,而他的生命,就是那正在被消耗殆尽的燃料!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苏芷的眼眶红了,星空色的眼眸里满是血丝和难以置信。
她从未见过如此霸道诡异的死气,这绝不是普通的幽冥侵蚀!
“别白费力气了,丫头。”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白幽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洞穴里,蹲在墨言身边,伸出枯瘦的手指搭在他的颈侧,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深深的复杂。
“他这身死气,不是外来的侵蚀,更像是被唤醒的本源。守陵人!嘿,守陵守陵,守的到底是什么陵,沾染的又是什么气?这玩意儿跟他魂魄都长一块了,你强行用生机去冲,只会刺激它反扑得更厉害,加速他的死亡。”
本源?唤醒?
守陵人的秘密?
苏芷猛地抬头,看向白幽。
“前辈!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救他!求你救他!”
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让旁边的石铁疤和刚挣扎着凑过来的狗剩都鼻尖发酸。
白幽看着苏芷通红的眼睛,又看了看气息奄奄、体内生机与死气正在上演最残酷拉锯战的墨言,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
“办法有一个,但很凶险,也只能暂时吊住他的命,治标不治本。”
“什么办法?无论多凶险,我都愿意试!”苏芷毫不犹豫。
白幽摇了摇头。
“不是你试,是他试,也是老夫试。”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脏兮兮的、看不出材质的小布袋,从里面倒出几颗颜色灰扑扑、散发着奇异苦涩气味的干瘪种子。
“这是‘冥灵果’的种子,长在阴阳交界、死气最浓郁之地,本身蕴含精纯的死气精华。”
白幽捻起一颗种子,眼神锐利。
“寻常人沾上一点就死,但对他现在这情况或许能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苏芷心中一紧。
“用这冥灵果种子的精纯死气,暂时‘喂饱’或者‘安抚’他体内暴走的死气,让其归于平静,不再疯狂吞噬生机。同时,辅以外力,强行将他残存的生机锁住、封存,陷入一种最深沉的‘假死’状态,停止一切消耗。”
白幽语速很快。
“但这需要极其精准的控制,稍有不慎,不是死气彻底失控将他化为枯骨,就是生机被彻底锁死,再也无法唤醒。而且,即便成功,他也只是暂时‘休眠’,体内生死二气的根本矛盾并未解决,一旦醒来或者受到刺激,还会爆发,而且一次比一次猛烈。”
假死?休眠?
苏芷看着墨言眉心那不断蔓延的黑色纹路,感受着他越来越微弱的生机,知道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请前辈施救!”
她重重吐出几个字,将墨言小心地放平。
白幽也不废话,示意苏芷和石铁疤等人退开些。
他盘膝坐在墨言身侧,先将那几颗冥灵果种子在掌心搓碎,化作一小撮灰黑色的粉末。
然后,他咬破自己右手食指指尖,挤出几滴色泽暗沉、却带着奇异灵光的血液,滴入粉末中,混合成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刺鼻腥甜气息的黑色药膏。
“小子,能不能挺过去,看你自己造化了。”
白幽低声说了一句,眼神一凝,手指蘸着那黑色药膏,以极快的速度,在墨言的眉心、心口、丹田等几处要害,画下几个古怪扭曲的符文!
符文一成,立刻散发出幽幽的黑光,与墨言体内暴走的死气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那些疯狂扩散的黑色纹路,如同受到召唤,开始缓缓朝着符文所在的位置汇聚、收缩!
墨言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嗬嗬声。
白幽立刻并指如剑,指尖亮起一点极其凝实的乳白色灵光,那并非生机,而是另一种苏芷看不懂的、充满岁月沉淀感的力量,迅速点在墨言心口的符文中央!
“封!”
一声低喝!
墨言身体的抽搐骤然停止!
那些汇聚而来的黑色纹路如同被冻结,凝固在符文周围。
他原本急促微弱的呼吸,也瞬间变得悠长、缓慢、微不可察,仿佛真的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连体温都开始迅速下降,变得冰凉。
成功了?暂时封印住了?
苏芷紧张地看着。
白幽却皱紧了眉头,额角渗出汗水,维持着点指的动作,对苏芷急声道。
“快!用你的星辉和生机,在他周身大穴布下‘星锁回春阵’!锁住他最后一点生机本源,防止在假死状态下被死气潜移默化地侵蚀掉!要快!我的‘封魂指’撑不了多久!”
苏芷立刻收敛所有杂乱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流云仙针中记载的几种顶级固本培元、锁闭生机的针阵。
星辉自指尖流淌而出,她并指如剑,以指代针,将融合了星骸之力的精纯星辉与生机,化作一道道凝实的能量丝线,精准无比地刺入墨言周身一百零八处大穴!
每一指点下,都伴随着微弱的星光闪烁。
这些星辉生机丝线在墨言体表交织、勾连,渐渐形成一个繁复玄奥的、笼罩他全身的微型阵法网络。
阵法既锁住了他残存的生机,使其凝固在假死状态的核心,又隐隐形成一层保护,隔绝内外。
当最后一指点下,整个“星锁回春阵”完成的瞬间,墨言身上那冰冷死寂的气息中,终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生机核心,如同寒夜中最后一粒未曾熄灭的火种,被牢牢守护在了星阵中央。
白幽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收回手指,整个人仿佛虚脱般晃了一下,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暂时稳住了。”
他喘着粗气。
“但这法子,顶多能撑一个月。一个月内,若找不到化解他体内生死二气根本冲突的办法,或者遇到剧烈刺激,神仙难救。”
一个月……
苏芷看着如同沉睡冰雕般的墨言,心如刀绞。
是她,是她执意要来探查子阵,是她冒险引导地火,才将他置于如此绝境!
玄冥……葬星谷……
“我要去葬星谷。”
苏芷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和决绝。
星空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烧。
“你疯了?!”
刚刚带人清理完外面残敌、匆匆赶回来的裴九霄听到这话,急得跳脚。
“那老鬼摆明了挖好坑等你跳!墨言兄弟都这样了,你再去不是送死吗?!”
冷月也持反对意见。
“苏芷,冷静。玄冥目的就是逼你去。墨言的伤需要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破坏主阵,而非自投罗网。”
玉衡子也劝道,
“芷儿,不可冲动啊!补天重任在身,你若有事,一切皆休!”
苏芷缓缓站起身,走到墨言身边,轻轻抚过他冰冷的脸颊,指尖传来的寒意刺痛了她的心。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
“我去葬星谷,不只是为了墨言大哥。玄冥的主阵三日后启动,我们必须阻止。他以为用墨言能逼我就范,让我方寸大乱,那我就去,但不会按他的剧本走。”
她看向白幽。
“前辈,您可知‘缚星链’究竟是什么?如何应对?”
白幽抹了把额头的汗,沉吟道。
“那东西我也只是听说过。传闻是上古某些禁忌存在,用来囚禁、抽取星辰本源之力的邪恶器物,对身负星力者有极强的克制和吸引。具体如何应对没有记载。但想来,无非是以更强的星辰之力破之,或者以截然相反、却能干扰其锁定的力量扰乱之。”
更强的星辰之力?
苏芷如今融合星骸,或可一试。
截然相反的力量?
她的造化生机,或许算一种?但不够。
“我需要时间准备,也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葬星谷和缚星链的信息。”
苏芷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同时,我们不能把所有希望都押在葬星谷。其他子阵,必须尽快拔除或干扰,削弱主阵力量。望北堡这边,雷洪虽死,但那个‘种子’和隐患必须清除干净,这里可以作为我们一个稳固的后方据点。”
她快速分派任务。
“冷月,裴九霄,你们和云逸、赵坤一起,务必在两天内肃清堡内所有雷洪余党和隐患。同时,尽可能联络北地其他反抗势力,传递黑旗军和玄冥的阴谋。”
“师叔,沧溟长老,烦请你们继续研究星见族古籍和补天线索,尤其是关于‘葬星谷’和应对幽冥之力的方法。”
“白前辈……”
苏芷看向白幽,深深一礼。
“墨言大哥,就拜托您照看了。另外,关于守陵人和他体内的死气,若您知晓更多,还请不吝告知。”
白幽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最终点了点头。
“这小子,我会看着。至于守陵人的事,等你从葬星谷活着回来再说吧。有些债,终究是要还的。”
苏芷最后看了一眼如同沉睡般的墨言,将他的身体小心地收入一个云逸提供的、带有简易保温阵法的玉棺之中。
“两天后,我出发前往葬星谷。”
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在这之前,我要尽可能提升实力,找到对付‘缚星链’的方法。”
补天之路,因挚友重伤,更添悲壮与急迫。
而葬星谷,注定将成为这场救世与灭世之争的第一个,也是最为凶险的正面战场。
苏芷能否在绝境中寻得生机,救回墨言,并阻止玄冥灭世的脚步?
时间,只剩下短短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