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057年，桐市的午后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闷。淡紫色的悬浮车尾气像稀释的墨，在玫红铁架搭建的空中轨道间漫开，把姊妹香咖啡店的玻璃窗染得蒙了层雾。我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指尖蹭过桌面边缘——那里还留着道浅痕，是上个月姚小桃打翻牛奶杯时，瓷杯磕出来的。
“阿默哥，你的焦糖玛奇朵。”
甜软的声音裹着奶香飘过来，姚小桃把马克杯轻轻放在我面前。浅粉色的连衣裙下摆扫过椅子腿，裙摆上的小碎花晃了晃，像刚沾了露水。她十六岁，眼睛亮得像没被污染过的星，手里还攥着本翻开的数学练习册，笔杆咬在嘴角，“等会儿你能帮我看看最后那道几何题不？丽丽阿姨说你以前数学可好了。”
我笑着点头，指尖碰到杯壁，温温的热度顺着指缝往心里钻。玛奇朵表面的奶泡堆得蓬松，撒了层细细的焦糖粉，甜香混着店里绿萝的清新，压过了窗外飘进来的金属锈味。这大概是桐市仅剩的温柔角落了——自从“联邦资源管控局”三个月前接管这里，永明街的路灯拆了大半，便利店的糖被标成“管控物资”，连空气里都飘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小桃，别总麻烦阿默。”姚丽丽从吧台后走出来，米白色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领口别着枚银色小耳钉——那是我去年生日送她的。她手里拿着块抹布，仔细擦着已经很干净的咖啡机，“阿默今天还要去码头搬货，别耽误他时间。”
“我不耽误！”姚小桃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地坐回角落的桌子，“我先做题，等阿默哥喝完咖啡再说。”
姚丽丽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给我续了点热水：“码头那边最近不太平，管控局的人总去抽查，你注意点，别跟他们起冲突。”她的声音压得低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昨天我去进咖啡豆，看见他们把一个捡垃圾的老人带走了，说是‘疑似异常生物’，到现在也没放出来。”
我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异常生物”是管控局的新说法，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他们随便抓人、抢占资源的借口。上个月有个卖手工饰品的女人，就因为头发里沾了点荧光粉，被他们当成“异化者”拖走，再也没出现过。
“我知道。”我喝了口玛奇朵，甜意里突然混进一丝奇怪的味道——像消毒水，又带着点金属的腥气。我皱了皱眉，往窗外看了看，管控局的黑色巡逻车正慢悠悠地开过来，车身上的银色徽章在雾里闪着冷光。
“怎么了？”姚丽丽注意到我的表情，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窗外，脸色微微沉了沉，“别理他们，喝完赶紧走。”
我点点头，刚想把剩下的咖啡喝完，那股奇怪的味道突然变浓了。它不是从窗外飘进来的，反而像是从咖啡里冒出来的，顺着喉咙往下滑，带着点灼烧似的痒。我的头开始发晕，眼前的姚丽丽和姚小桃慢慢变得模糊，店里的绿萝、咖啡机、墙上的老照片，都像被揉成了一团雾。
“阿默哥，你怎么了？”姚小桃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点慌。
我想回答，却发不出声音。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闷得喘不过气，手指开始发麻，连杯子都握不住了。“哐当”一声，马克杯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咖啡洒在姚小桃的练习册上，把几何图形染成了褐色。
“阿默！”姚丽丽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伸手想扶我，可我已经站不稳了。身体像灌了铅，往旁边倒下去，后背撞到椅子腿，疼得我眼前发黑。
最后一眼，我看见姚小桃扑过来，眼里满是恐惧；姚丽丽死死咬着嘴唇，手忙脚乱地想扶我，却被突然冲进来的两个穿黑色制服的人推开。他们的领口别着管控局的徽章，手里拿着个银色的扫描仪，扫描仪的红光扫过我的身体，发出“嘀嘀”的响。
“检测到异常能量反应。”其中一个人冷冷地说，声音像冰。
另一个人蹲下来，用戴着手套的手翻了翻我的眼皮，又摸了摸我的脉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又是一个‘成功体’，运气不错。”
成功体？什么成功体？
我想问，却连张张嘴的力气都没有。意识像被潮水慢慢淹没，那股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四肢，后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痒——不是皮肤表面的痒，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姚小桃的哭声、姚丽丽的嘶吼、扫描仪的嘀嘀声，还有巡逻车的鸣笛声，都慢慢消失了。黑暗涌上来，把我巡逻裹住，只剩下后背那股越来越烈的痒，和一个模糊的念头：
他们要带我去哪里？丽丽姐和小桃，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