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暗伤潜龙，流火将扬
黑石城，静庐小院。
禁制光晕如水波流转，将深秋的凉意与城中的喧嚣一并隔绝在外。林玄盘坐于静室蒲团之上，指间一枚澹金色传讯符正化为灵光消散。薛娘子不惜动用紧急渠道送来的情报，字字凝重——炎枭出关，谷内震荡，其师兄大长老炎魇已离谷，方向直指黑石城。
一直守在一旁的洛璃见状，立刻凝神望来，清丽的眉眼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炎枭出来了。”林玄睁开眼，眸底混沌星云缓缓旋动，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室内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分，“比他原本的出关时限，早了近月余。”
洛璃心口微紧：“他……成功了？” 化神后期与中期，实力判若云泥，若炎枭成功破境，局势将彻底逆转。
林玄缓缓摇头，指尖在膝上无意识地轻叩，这是他深度推演时的习惯动作。“系统整合了薛娘子情报中的所有细节——‘炎心洞地火三日不宁’、‘炎枭现身时面色隐现赤金，气息有刹那虚浮’、‘其闭关静室石壁有数道新添的焦黑裂痕’——结合《焚天烬世诀》第七重‘心火锻神’的特征进行逆向推演，结论是：他冲击化神后期瓶颈失败，并因外界剧变牵动心神、强行中断闭关，遭受了严重的‘心火反噬’。其元婴本源受创，境界不稳，真实战力……已从化神中期圆满，滑落至化神初期与中期之间的门槛，且受暗伤掣肘，难以持久。”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幽深：“更值得玩味的，是他出关后的举措。”
“有何不妥？”洛璃追问。
“其一，他出关后，第一个重手处置的，竟是他的心腹臂助，二长老炎魍。”林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罪名是‘纵容炎烈、渎职失察’，夺其权柄，囚入炎狱待审，却未当场诛杀。其二，他紧接着便单独召见了与他素有旧怨、分庭抗礼的大师兄，大长老炎魇，密谈近一个时辰。其三，密谈之后，他便当众宣布，由大长老炎魇暂领‘内外纠察使’之职，携其麾下精锐，亲赴黑石城一线，全权追查‘赤炼火铜流失及流言祸源’。”
洛璃冰雪聪明，略一思索便明悟关键：“他在演戏？更是无奈？”
“不错。”林玄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炎枭此人，霸道刚愎，却也非无智之辈。他如今身受重创，正是最虚弱、也最疑心之时。谷内形势，经我们一番搅动，已是暗流汹涌。他的心腹二长老炎魍一系因炎烈之事威信大损，却仍是尾大不掉；三长老炎鹫重伤未愈，麾下力量折损；唯有他那位修为已达化神初期圆满、资历最深、且向来与他理念不合的大师兄炎魇，实力保存最为完整，派系根基深厚。”
他站起身，负手踱至窗前，望向南方流火集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夜幕，看到那座火山口上的巨城。“此时若再对炎魍（二长老）一派赶尽杀绝，必致人心离散，且会逼得大长老炎魇兔死狐悲，恐生大变。所以他先拿自己人开刀，以示‘公正’，稳住大局，更是做给大长老看。然后，将追查‘真凶’、厘清外患这副重担，连同相应的权力，一并‘委任’给大长老炎魇。”
“这是阳谋，也是驱虎吞狼，更是祸水东引。”林玄声音低沉，“对大长老炎魇而言，此乃天赐良机。名正言顺地插手核心事务，扩张己方势力，打击谷主及二长老派系的残余影响力，同时……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在追查过程中，探明炎枭的真实伤情！他来黑石城，明为追查我们，实则是要摸清炎枭的底细，并为自己日后是取而代之，还是攫取更大权柄，做足准备。当然，顺手剪除或敲打黑石城中某些不安分的‘杂草’，如四海商会、散修同盟会，乃至我们这两个有些扎眼的‘外来丹师’，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洛璃完全明白了其中关窍，眼中闪过冷冽的光：“所以，现在的炎烬谷，谷主炎枭重伤隐忍，大长老炎魇借机出山、心怀异志，二长老炎魍一系遭重创蛰伏，三长老炎鹫派系元气大伤……看似被炎枭强势稳住，实则内部三大支柱（谷主、大长老、二长老）彼此猜忌制衡，裂痕更深了！”
“正是如此！”林玄转身，眼中锐光如星火迸溅，“此乃千载难逢之机！炎枭重伤，是他最脆弱的时刻。炎魇（大长老）离巢，携精锐而来，看似气势汹汹，实则给了我们一个在远离炎烬谷核心的区域，与其周旋甚至重创其羽翼的机会！”
他走回洛璃面前，握住她的手，掌心传来沉稳的力量与温度：“我们要做的，不再是单纯隐藏。而是要主动入局，在这盘由炎枭和炎魇（大长老）共同摆下的新棋局中，成为那个他们预料之外的‘变数’。”
“主动入局？”洛璃感受到他话语中的决心与豪情，心潮也随之澎湃。
“对。”林玄点头，快速梳理思路，“炎魇（大长老）此人，根据薛娘子提供的详尽资料，虽实力强横（化神初期圆满），野心勃勃，但并非莽夫。他痴迷上古阵法与禁制之学，尤其对炎烬谷镇谷大阵‘九炎焚天阵’的各种古传变种、失传符文有着近乎偏执的研究热情。这是他的一大弱点，也是我们可以利用的突破口。”
他看向洛璃，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需要为他‘量身打造’一个无法拒绝的‘诱饵’。胡管事！”
一直在外间静候的胡管事应声而入，躬身听命。
林玄迅速吩咐：“立刻通过我们掌握的、最隐蔽的那条黑市信息渠道，在确保绝不溯源的前提下，分批次、用不同口吻放出几条消息。第一条：黑石城东区，近期有一位神秘阵法师隐居，曾为数位雇主修复过涉及古炎阵纹的残破阵盘或法器，手法古朴玄奥，疑似深谙某种失传的炎系古阵传承，但性情孤僻，行踪飘忽，不喜与生人接触，似乎与流火集某些‘郁郁不得志’的阵法大家有旧。”
胡管事眼睛一亮，已然领会：“老朽明白，消息要真真假假，留有让人追查的线索，却又指向不明。那位‘神秘阵法师’，可需要具体形象？”
“模糊处理，只强调其对古炎阵的造诣，以及可能的‘流火集渊源’。”林玄道，“第二条消息，要更隐晦，但确保能传入炎魇（大长老）耳中：四海商会近期在一次偏远遗迹的收获中，疑似得到半块铭刻着奇异火焰云纹的古老玉板，商会内部阵法师无人能识，但灵气盎然，或与上古火系阵法有关。”
“第三条，”林玄继续道，“让我们的人，在散修同盟会某些喜好吹嘘的修士酒酣耳热时，‘无意间’提及：黑石城地下拍卖会，下月初可能有一批来自‘坠星湖遗迹探索者’的赃物出手，其中或许混杂着不起眼但年代久远的石刻或玉简残片。”
胡管事用心记下，再次确认：“老朽记下了。这三条消息，会像水滴入海，涟漪自然扩散，最终汇聚到该听到的人耳中。”
“去吧，务必小心。”林玄颔首。
胡管事悄然退下。
洛璃已然明白林玄的谋划：“你想用‘古阵传承’的诱饵，引炎魇（大长老）上钩？甚至……让他与四海商会、地下黑市产生联系和可能的冲突？”
“诱饵要足够香，线要足够长，钩要足够隐蔽。”林玄走回桌边，摊开那张标记得密密麻麻的势力图，“炎魇（大长老）来此，首要目标绝非我们。但若他发现，黑石城不仅可能存在导致炎烬谷内乱的‘幕后黑手’线索，更可能有他梦寐以求的古阵传承，甚至能借此打击四海商会（谷主一方可能的潜在支持者？）、探查地下黑市（各方势力混杂），他会如何选择？”
他手指点在代表“炎魇（大长老）”的标记上：“他会分心，会投入精力，会因此与黑石城本地势力产生更多接触与摩擦。而这，正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可以藏身于这重重迷雾之后，观察他，分析他，甚至……引导他走向我们预设的方向。比如，让他‘意外’发现一些关于炎枭伤情的‘蛛丝马迹’，或者，让他与谷主一系残留的势力，产生一些‘美妙的误会’。”
洛璃听得心驰神往，却又不禁担忧：“可炎魇（大长老）毕竟是化神初期圆满，老谋深算，我们如此行事，风险极大，一旦被他识破……”
“风险与机遇并存。”林玄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而温暖，“况且，我们并非孤军奋战。薛娘子这条线，百兵阁柳枫的善意，乃至四海商会、散修同盟会对炎烬谷的天然忌惮，都是我们可以借用的‘势’。更重要的是，”
他微微一顿，眼中混沌光华流转：“你我如今的实力，也已非吴下阿蒙。你的曦隐灵体与剑诀日渐精纯，我的太初之道新得造化真意补充，更趋圆融。只要谋划得当，未必不能与这位大长老，周旋一二。至少，自保当无虞。”
感受到他话语中的强大自信与周密思虑，洛璃心中的忧虑渐渐化为坚定的斗志。她反手与他十指相扣，用力点头：“嗯！我听你的。这次，我们一起，会一会这位炎烬谷的大长老！”
夜色渐深，静室窗外，黑石城的灯火在秋雾中明明灭灭，犹如蛰伏的星火。
流火集，炎烬谷深处。面色隐现一丝不正常金红、气息却如山岳般沉重的炎枭，独自立于烈焰翻腾的“焚心殿”边缘，望着北方黑石城的方向，眼神冰冷刺骨，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躁与虚弱。元婴本源处传来的阵阵灼痛与空虚，时刻提醒着他的困境。
“师兄……莫要让本座失望才好。”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烈焰呼啸中几不可闻，“那些藏在暗处的虫子……还有本座的伤……都要查个清清楚楚！” 他必须争取时间，在伤势被更多人察觉、内部彻底失衡之前，稳住局面，找到疗伤圣药！
几乎同时，黑石城以东三十里，赤焰驿站。一座僻静院落内，烛火通明。身着暗红长老袍服、面容清癯、双目开阖间隐有赤金光华流转的老者——大长老炎魇，正仔细听着一名心腹的汇报，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腰间一枚形制古朴、刻满火焰云纹的玉佩。当听到关于“黑石城神秘古阵法师”及“四海商会所得古玉板”的传闻时，他抚摩玉佩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炙热精光。
“古炎阵纹……失传传承……”他喃喃低语，旋即恢复威严，“继续查，所有线索，一星半点都不要放过。至于谷主交代的追查之事……哼，本长老自有分寸。”
他抬头，目光似乎穿透驿站墙壁，望向黑石城那一片璀璨又混乱的灯火，嘴角泛起一丝深沉莫测的弧度。黑石城，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有趣。或许此番前来，除了完成谷主师弟的“嘱托”，肃清一些杂音，还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