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耳朵里还在嗡响，像是有台老旧的电风扇在颅骨里转。他动了动手指，摸到一块湿热的东西，是血，混着灰。头顶的应急灯闪了一下，照亮断裂的混凝土横梁，像被咬碎的骨头。
他撑起身子，肩膀撕开似的疼。右肩的旧伤裂了口，白大褂黏在皮肤上。他低头看，林夏不在身边。地上只有她留下的荧光色袜子一角，已经被踩进泥里。医护来过，把她抬走了。
岑晚秋靠在断墙边，脸色发白，左腿包扎的布条又被血浸透。她闭着眼，呼吸浅但稳定。齐砚舟爬过去，从白大褂撕下一条，重新绑紧她的伤口。动作很轻，怕惊醒她。
他伸手摸口袋，病历本还在。母亲的名字印在封面上，字迹已经模糊。他把它贴胸口放好，翻开夹层时，指尖碰到硬物。
一张照片滑了出来。
泛黄，边缘卷曲。两个年轻人站在医学院礼堂前，女的穿白大褂，男的穿学位服。女人是他母亲，林素华。男人他认识——郑天豪。
背后一行钢笔字：“同窗共研，肺疾课题组留念”。
齐砚舟盯着那张脸。十七年前，他们还是同学。一个研究肺癌靶向药的人，和一个后来拿这种药杀人的人，曾并肩站在一起。
“你看到了？”岑晚秋睁眼，声音哑。
他没说话，把照片递过去。
她接过，手指划过照片角落。那里有个小标签，编号：Yh-07b。她记得这个编码。在海外黑市拍卖的紫鸢素原浆，包装瓶上的防伪码就是它。
“这不是巧合。”她说，“他偷了你妈的研究。”
齐砚舟点头。他早该想到。郑天豪对“夜昙-b型”的执着，不是突发恶念，是延续了十七年的执念。
远处传来脚步声，很轻，但确实有人在靠近。不是医院保安，他们不会走这么慢。是清理现场的人，财团派来的。
“得找证据。”他说。
岑晚秋坐直，环顾四周。废墟里只剩扭曲的金属架和烧焦的仪器残骸。角落有个保险柜，外壳变形，门缝歪斜，锁孔被高温熔成一团。
“打不开。”齐砚舟试了试钥匙孔，铁片卡住不动。
“不一定非要用钥匙。”她从口袋掏出一根干枯的花茎——永生花的主干，晒干后比木头还硬。尖端磨得细长，像根针。
她蹲下，把花茎插进锁缝，慢慢转动。纤维遇热会收缩，她利用这点微弱的弹性，一点点撬动内部齿轮。
“咔。”
一声轻响，柜门弹开。
里面只有一本日志，皮质封面烫金字，但大部分被烧黑。只能辨出几个字：“肺纤维化靶向治疗研究·绝密”。
齐砚舟戴上手套，翻开第一页。字迹熟悉，是他母亲的笔。
日期是2005年3月。项目启动记录，团队成员名单里有郑天豪的名字，职位是副研究员。
往后翻，实验数据、患者反馈、药物反应曲线。一切正常。直到2007年4月12日。
“郑某擅自复制全部数据离组，项目终止。警告：研究成果若用于非伦理方向，后果不堪设想。”
齐砚舟停住。
他一直以为母亲死于误诊。肺癌晚期，医生判断错误，延误治疗。可现在看，她是被人盯上的。
岑晚秋继续翻页。最后几行字写得很急，墨迹深浅不一。
“郑女先天免疫缺陷，需基因干预。建议临床试验，伦理委员会未通过。若强行实施，恐致不可逆伤害。”
她念完，抬头看他。
齐砚舟闭眼。
预演自动触发。
画面闪过：深夜，母亲坐在书桌前写信，窗外有影子移动。门把手转动，文件被抽走，替换进伪造的用药方案。她没发现，签了字。
三秒后，画面消失。他睁开眼，额头出汗，手微微发抖。
“他们不是要救他女儿。”他说，“是要用我妈的研究做非法实验。她不同意，就逼她签字，再让她‘自然死亡’。”
岑晚秋没说话。她把日志合上，轻轻放在他手里。
他握紧。
原来母亲不是死于疾病，是死于坚持。她不肯让救命的药变成杀人的工具，所以被灭口。
而郑天豪，从同窗变成仇敌，不是因为理念不合，是因为他选择了捷径——哪怕那条路踩着无数人的命。
脚步声近了。不止一人，至少三个，正从b2东侧通道过来。手电光扫过墙面，停了几秒，又移开。
“他们快到了。”岑晚秋低声道。
“我们不能走。”齐砚舟说，“证据还没传出去。”
“手机没信号，监控全断。”她摸了摸口袋，只有半截花茎和一枚银簪。
“还有物理线路。”他看向墙角，一根未完全烧毁的网线垂在空中，接口裸露。
“你能连上内网？”
“只要终端没炸，就能试。”
他拖着伤腿爬过去，拆开线头，接上自己的加密U盘。这是林夏给他的，能绕过防火墙直连医院备份服务器。
进度条开始走：1%……5%……12%
突然，头顶一声闷响，碎石砸下，正落在U盘接口处。线松了。
“操。”他重新接上，手抖得厉害。
岑晚秋按住他手腕：“我帮你稳着。”
她一手扶线，一手撑地，腿上的血又渗出来。但她没松手。
进度条跳到48%。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有人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查一下磁疗室，看看有没有残留数据。”
“保险柜打开了吗？”
“先搜人，活的带走，死的烧掉。”
齐砚舟咬牙，手指飞快敲击虚拟键盘。他知道那些人不会留活口。一旦被抓，所有证据都会消失。
89%……93%……
又是一阵震动，这次是电梯井方向。有人在下降。
“来不及了。”岑晚秋说。
“差一点。”他盯着屏幕，“再有十秒。”
她抽出银簪，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向通风管道口。
“你在干什么？”
“给你争取时间。”
她把银簪插进栅栏螺丝口，用力一拧。金属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外面的人立刻转向这边。
“有人！”
枪上了膛。
齐砚舟看到进度条跳到99%，最后一格缓慢填充。
他屏住呼吸。
100%
【上传完成】
他拔出U盘，刚想收起，头顶的通风口铁板突然被掀开。
一只手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