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的手机还躺在白大褂口袋里，屏幕刚暗下去。岑晚秋已经站在花店监控屏前，手指悬在回放键上。她没点开，只是盯着那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你”字短信截图。周正海的邮件十分钟前就到了，附件标题是《b-07事件证据包》，发送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
李薇坐在演播厅后台，耳机塞了一只，另一只夹在耳朵上。导播探头问：“真要用那段录音？”她点头，“用。”手指划过邮箱里的文件名，又补了一句，“把林小满的位置再往前调两排，让她能看清赵德柱的脸。”
直播开始前三分钟，镜头扫过观众席。林小满低头摸了摸左臂衣袖下的胎记，指尖发烫。她穿着浅蓝病号服，脚边放着医院轮椅，但没坐。节目组说是“医疗纠纷听证会”，她知道，这是她的战场。
灯光打亮，主持人李薇站定台中。背景大屏写着“谁在操控生命？——江城医疗黑幕调查特别节目”。
“今天我们接到一份匿名证据。”李薇声音平稳，“涉及市一院前副院长赵德柱，与近期多起医疗事故掩盖行为有关。”
弹幕刚开始刷“又是炒作吧”，下一秒音频响起。
录音里，赵德柱的声音低沉清晰：“必须让齐砚舟彻底翻不了身。账本要是流出去，谁都保不住你。”
全场安静。弹幕卡住三秒，然后炸开。
“卧槽！是他自己说的！”
“这声音我听过，去年投诉他推诿病人就是这个语气！”
“齐医生被停职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薇抬手示意安静，“我们核实了录音来源，设备为微型植入式记录器，由第三方技术鉴定确认未剪辑。同时，我们联系到了一位关键证人。”
镜头切到观众席。林小满站起来，动作很慢。她撕开左臂衣袖，露出肩胛下方一块蝶形红斑。全场哗然。
“我叫林小满。”她说，“二十年前，我爸林建国，在市一院3号手术室去世。主刀医生，是赵德柱。”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举起来。照片上一个中年男人赤膊站着，背后同样位置有块红色胎记。导播立刻切出病历扫描件，死者信息栏写着“体表特征：左肩下蝶形血管瘤”。
李薇调出当年手术记录投影：“术后报告称患者因动脉破裂大出血死亡。但家属回忆，病人术前检查一切正常，主诉仅为胆囊息肉。”
林小满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场：“我爸临终前说了最后一句话——‘赵医生……动了不该动的血管’。”
赵德柱坐在嘉宾席第一排，脸色发青。他右手握着茶杯，指节发白。助理想碰他胳膊，被他甩开。
李薇转向他：“赵院长，您是否记得这台手术？能否解释为何患者会出现非预期的大出血？”
赵德柱没说话。他盯着林小满，嘴唇微微抖。
“您当时签署的手术同意书，并未提及该操作风险。”李薇追问，“是否存在违规操作？”
“放屁！”赵德柱突然吼出声，猛地站起，茶杯砸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一片扎进他右手掌心，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西装裤上晕成黑点。
他像感觉不到疼，只死死盯着林小满：“你……你怎么可能活着？”
这句话出口，全场死寂。
弹幕瞬间刷爆。
“他说什么？‘你怎么可能活着’？”
“这反应不对劲啊！”
“私生女？不会吧……”
林小满没退后。她直视赵德柱，“我妈姓王，叫王秀兰。她在你办公室外等了三天，求你给个说法。你让人把她赶走，说‘死了就死了’。”
赵德柱喘气，胸口剧烈起伏。他左手想去掏口袋，助理慌忙递上纸巾包住伤口。血浸透了纸巾，还在渗。
“我不认识你。”他咬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你看看这个。”林小满从病号服内袋抽出一张b超单，“这是我妈临终前藏下的。上面有你的笔迹批注：‘胎儿保留，对外宣称流产’。”
现场导播立刻放大画面。纸张右下角一行小字：“王秀兰妊娠六月，建议终止。家属拒签。孩子留下，保密。”
赵德柱整个人晃了一下，扶住椅子背才没倒。
李薇没再逼问。她看向镜头：“各位观众，这不是孤例。在过去五年中，我们收到十七起关于赵德柱涉嫌篡改病历、推卸责任的举报。其中七人最终选择沉默，因为——他们收到了威胁。”
她顿了顿，“而今天，有人终于站了出来。”
镜头扫过林小满苍白的脸，扫过赵德柱滴血的手，最后定格在观众席后排——岑晚秋坐在角落，戴着口罩，右手虎口的旧疤露在外面。她看着屏幕里赵德柱失态的样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直播结束信号亮起，现场灯光渐暗。工作人员忙着拆设备，李薇走到林小满身边，扶她坐下。
“你还好吗？”她问。
林小满摇头，“手有点抖，但没事。”她望着门口，“他会报复我吗？”
“不会。”李薇说，“证据已经同步给警方和纪委。你今晚就能住进保护性安置点。”
林小满点点头，忽然问：“齐医生……真的被冤枉了吗？”
“他是第一个敢对着权力说‘不’的人。”李薇收起平板，“也是唯一一个，愿意用自己的职业生涯去赌真相的人。”
后台休息室，岑晚秋关掉监控。画面最后停在赵德柱被助理搀扶离场的背影，右手缠着纱布，血还在往外渗。她拿起手机，拨通周正海。
“下一步，该法庭见了。”她说。
周正海在律师事务所整理材料，听完只回一句：“我已经提交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申请。林小满是原告，你和齐砚舟是关键证人。”
“齐砚舟现在在哪？”岑晚秋问。
“不知道。”周正海说，“但他留的那份证据包，够送赵德柱进去十年。”
电话挂断。岑晚秋靠在椅背上，闭眼。花店外天色灰蒙，雨点开始打在玻璃上。她想起昨夜齐砚舟翻窗进来时手上的擦伤，想起他低头喝她煮的姜汤时睫毛沾着水汽的样子。
手机震了一下。新消息。
来自齐砚舟。
“别出门。风还没停。”
她回了个“好”，把手机放在桌上。窗外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窗 tinted，看不清里面的人。车在花店门口停了三秒，又开走了。
岑晚秋没注意。她起身去关灯，顺手把向日葵花束往里挪了挪，怕淋雨。
同一时刻，市一院行政楼。赵德柱坐在副院长办公室，右手包扎完毕，护士正收拾医疗垃圾。他盯着电脑屏幕，直播回放还在播放——林小满撕开衣袖的画面反复重放。
助理敲门进来，“刘总那边来电，说事情压不住了，让您先避一避。”
赵德柱没应声。他点开内部系统，想删掉b-07手术室的监控日志，页面跳出权限拒绝。
他又试了三次，全部失败。
“是谁改了访问规则？”他问。
“好像是……齐砚舟上周提交的安全升级方案。”助理低声说，“今天凌晨自动生效了。”
赵德柱一拳砸在桌上。抽屉震开，一瓶抗焦虑药滚出来，瓶盖松了，白色药片撒了一地。
他弯腰去捡，手指抖得捏不起一粒。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现任院长亲自来了。
“老赵，”院长站在门口，“纪委的人已经在路上。你……最好准备一下。”
赵德柱慢慢抬头，脸上没有表情。他抓起一把药片塞进嘴里，干咽下去。
院长皱眉，“你干什么？”
“我在吃药。”赵德柱声音哑，“一个医生，总不能连药都不让吃吧？”
院长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门关上。赵德柱独自坐在黑暗里，左手摸出手机，翻到一个尘封多年的号码。光标闪了十秒，最终没按下拨出键。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抬头看向墙上的医院荣誉榜。自己的照片还在最中间，笑容端正，胸前挂着“优秀管理者”奖章。
五分钟后，保安上来锁门。荣誉榜最后一排，一颗钉子松动，相框歪了半寸。
而在城东高速入口，一辆救护车鸣笛疾驰。驾驶座上的司机戴着帽子，口罩拉到鼻梁。副驾男子盯着后视镜，手里攥着一部正在震动的手机。
屏幕亮着，一条未读消息。
“目标已失控，执行b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