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道黑影刚爬到四楼平台，齐砚舟已经不在屋里了。
他凌晨三点就出了门，电动车停在楼下角落。风有点凉，他拉了拉白大褂领口，没戴手套，手指在车把上敲了两下。昨晚的事不能等，刘振虎既然敢派人摸上门，那就别怪他先动手。
医院还没完全醒来，大厅只有清洁工推着拖把走过。他刷卡进外科楼，电梯直达七楼术前评估室。走廊灯亮着，他站在门口看了眼时间：六点十八分。
患者刘小雨（化名）七点十五入院检查，父亲刘振虎必然到场。他不急，先去办公室打开电脑，调出过去三年所有关于这位患者的病历资料。影像、血检、心电图全部重看一遍，连家属签字笔迹都比对过。
看完后他闭上眼。
三秒。
眼前画面开始流动——模拟整个检查流程。超声探头接触皮肤的力度，仪器参数设定值，患者呼吸节奏对图像的影响……还有突发状况：血压骤降、心跳失常、设备故障。每一个环节都在脑海里走了一遍。
睁开眼时额头微湿，手没抖。这能力不是万能，但足够让他提前避开陷阱。
七点零五分，评估室门被推开。张助理提着公文包先进来，身后跟着穿西装的刘振虎。他没穿正装，也没笑，站定后第一句话是：“齐医生，今天全程录像，希望你别介意。”
齐砚舟正在洗手，抬头看了眼架在角落的摄像机。“随便。”他说，“只要不影响操作就行。”
“当然。”刘振虎走到观察窗边，“我女儿的命，可全靠你了。”
齐砚舟擦干手，换上一次性手套。护士推着轮床进来，女孩安静躺着，戴着氧气面罩，监护仪滴滴响着。
他靠近床边，轻声问：“能听到我说话吗？”
女孩眨了眨眼。
他点头，拿起超声探头，涂上耦合剂，轻轻放在她胸口。
就在接触皮肤的一瞬，他又闭了下眼。
三秒。
预演再次启动——这次不是流程，而是身体内部的画面。血管走向、瓣膜开合、心肌收缩力……突然，一处异常跳了出来：左心室壁有一小块区域运动迟缓，血流经过时形成微弱涡流。这种缺损普通彩超很难发现，只有在特定角度和负荷下才会显现。
问题不大，但手术中一旦血压波动，可能诱发急性心衰。
他收回探头，脸上没变。
检查继续进行，各项数据录入系统。二十分钟后结束，他摘下手套，对着电脑屏幕说：“总体情况稳定，建议加强术中监护。”
刘振虎立刻皱眉：“就这么点结论？我听说你是全市最好的外科医生，结果就给我一句‘加强监护’？”
“我说的是事实。”齐砚舟打开报告界面，“你看这里，血氧饱和度正常，心率平稳，没有明显禁忌症。但我加了一句备注：‘存在潜在血流动力学风险，需动态监测’。这已经是最准确的判断。”
“模棱两可！”刘振虎声音抬高，“你在逃避责任是不是？要是出了事，你担得起吗？”
齐砚舟看着他，“如果你想要我写‘患者随时会死’，那是吓唬人。我要的是科学依据。”
“好啊。”刘振虎冷笑，“那你敢不敢把刚才的检查视频公开？让所有人都看看，你到底查了什么！”
“可以。”齐砚舟直接点击导出按钮，将加密文件拷贝到U盘，“不过要等卫健委批准才能对外发布。”
“我不需要批准。”刘振虎一挥手，“我已经让人传到网上了。”
齐砚舟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他知道对方会这么做。
八点整，市一院门诊大厅突然热闹起来。几个记者举着摄像机冲进大门，直奔服务台打听外科主任齐砚舟的行踪。
他们接到爆料：有医生术前检查敷衍了事，用模糊措辞掩盖真实病情，患者家属当场质疑却被威胁封口。
消息配上一段剪辑过的现场录音，在本地论坛瞬间发酵。
而此时，齐砚舟正坐在医生办公室回看完整检查视频。每一帧都清晰无误，包括他指出潜在风险的那个画面。
他按下暂停键，放大图像，圈出心肌异常区域，标注说明文字。然后将这份带注解的版本上传至警方预留通道，同时保存一份在私人设备。
九点十七分，院办打电话让他去一趟门诊大厅。
他起身整理白大褂，顺手把听诊器项链挂回脖子上。链子还是断的，但他懒得修。
大厅里已有五六家媒体围住值班护士长追问。闪光灯不停闪烁，有人喊：“齐医生来了！”
他走进人群，没躲。
“请问您是否承认术前检查不严谨？”
“有没有故意隐瞒患者病情？”
“刘先生说您只写了‘加强监护’三个字，这是不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齐砚舟抬起手，人群安静下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U盘，插进随身携带的小型投影设备，连接手机热点。
屏幕亮起，播放的是完整检查过程。他指着关键帧逐帧解释：“这是左心室短轴切面，注意这里——心肌运动减弱，彩色多普勒显示局部血流紊乱。常规检查容易忽略，但我们必须考虑手术应激下的恶化可能。”
他语气平静：“我不是治不了病，是有些人，不想让病人活。”
现场没人再提问。
十点零三分，刘振虎在公司监控室看到直播回放，猛地砸了手机。他转身对秘书吼：“查！谁把原始视频交给他的？”
没人回答。
他喘着气坐下，手指捏紧扳指来回转动。他知道完了。舆论反转了，齐砚舟不仅没犯错，反而展示了远超常人的专业能力。
更可怕的是，那份视频里，他自己的咆哮被完整录下——像个无理取闹的暴徒。
中午十二点，齐砚舟回到办公室。林夏发消息问他要不要吃饭，他回了个“不用”。
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昨晚从信箱里拿到的照片复印件。又翻出双面胶残留物的照片，一起放进新文件袋。
然后拨通周正海电话：“昨天晚上有人爬外墙，我已经取证。监控和录音都在备份服务器，你可以随时调取。”
“好。”律师声音沉稳，“我会提交给专案组。”
挂了电话，他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
三秒。
预演最后一次启动——不是手术，也不是入侵路线，而是接下来的局面：药品审查、同事压力、高层约谈……每一步都可能有坑。
但他不怕了。
下午四点五十分，他收到院办通知：明天上午召开紧急会议，讨论与振虎集团合作项目的去留问题。
他回邮件确认出席，接着给林夏发消息：“明天起，所有涉及德发药业的药品登记双人复核。”
“师兄，”林夏很快回复，“张明今天请假了。”
“我知道。”他打字，“让他多歇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