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西院。
十几名女眷端坐在花园的凉亭外。
她们面前摆着十几盆不同的菊花，风格迥异，但无一不是稀罕品种。
而正中间的两盆，便是李氏千里迢迢从京城运过来的墨菊。
墨菊的花盘饱满，色泽匀称，在阳光的照耀下，那无限接近于黑色的光泽微微泛着红，如鲜血般妖艳欲滴。
“不带东篱正色黄，却将标格染玄霜。不愧是大名鼎鼎的乌金帝菊，果真！是名不虚传啊！”1
一位夫人感慨着说道，她的眼中满是赞叹与欣赏。
谢玉臻识得此人，城南李夫人，家中夫君是做茶楼生意的。
瞧得出来，这位那看见心爱之物的欣喜不似作假，倒是个真正的爱花之人。
旁边一位夫人听了她这话，当即嗤笑一声道：“李夫人当真是爱出风头，在咱们一群商眷面前吟诗作赋，是打量着咱们姐妹听不懂，好彰显你的与众不同是吧？”
李夫人变了脸色，忍不住反驳道：“还请王夫人慎言，我不过是突然得见这等稀罕之物，有感而发而已。”
王夫人手里团扇慢慢摇着，闻言，立马翻了个白眼：“还有感而发，装什么啊！”
李夫人当即红了眼眶，不过她性子柔，说不出太过分的话。
谢玉臻的胳膊拄着椅子的扶手，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着这一幕。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这群人，就不能消停会儿？
李夫人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周围夫人没一个开口解围，一个个脸上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倒是不想，身边的崔玉巧突然将小脸凑到了她的眼前，故作疑惑的问道：“虞姐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啊？”
谢玉臻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有啊，疯狗的味道。”
跟条疯狗一样，逢人就要上去咬一口。
王夫人直接炸了，她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谢玉臻骂道：“好你个小狐狸精，你说谁是疯狗呢？”
谢玉臻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满脸的困倦：“疯狗自然说的是狗了，怎么，王夫人当够了人，想改做畜生了？”
噗嗤。
不知是哪位夫人没憋住，一下子笑出声了。
王夫人气的差点想要上前动手，却被李氏拦住。
她将人重新拉回座位，按到椅子上，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行了，姐妹之间的玩笑话而已，您莫要当真。好歹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好伤了和气。”
李氏出言调解，若换个正常人，早就顺着台阶往下下了。
却不想那王夫人一把甩开她的手，不屑的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靠着长房施舍才能勉强度日的哈巴狗而已，我能来赴你的宴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了，也敢拦我？”
此话一出，在场不少夫人都皱起了眉头。
好歹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哪能这么说话？
李氏脸上的笑意慢慢散了，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忍住，忍住，精心策划的一出戏，哪能叫这么个玩意儿给毁了。
李氏心里有顾虑，谢玉臻却是没有的。
谢玉臻站起身来，端起手边的茶杯，缓缓来到王夫人的身前，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她面无表情的将手慢慢倾斜。
滋滋……
温热的水中夹杂的茶叶，满满一盏茶，一滴不落的全都倒在了王夫人身上。
“夫人方才莫不是睡着了，我来帮您醒一醒。怎么样？青天白日的，还说梦话吗？”
谢玉臻的声音微凉，好似深秋的夜雨，叫人无端生寒。
既然已经和李氏达成了合作，那就算得上半个自己人。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哪能叫她被别人欺负了去？
“啊啊啊啊啊！”
王夫人猛的起身，不停的拍打自己身上的茶叶。
“贱人，你……”
她本想发作，但不知为何，自己原本愤怒的心，在看见她那双不带有一丝温度的冷眸时，莫名的哑了火。
就好像烧的旺盛的大火之上突然被人泼了盆冷水，想燃都燃不起来。
她有些害怕的移开了眼，磕磕绊绊的说道：“我，我去更衣。”
谢玉臻看着她慌不择路的背影，不屑的嗤笑一声，欺软怕硬的东西。
她却没注意到，在场的夫人们看向她的目光变了又变。
李氏上哪里找的这么一号人，说翻脸就直接动手，一点儿脸也不给人留。
不过就事论事，方才那一幕，是真的爽。
那王夫人平时嘴就臭，可算是有人能收拾她了。
谢玉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周围的气氛很快又活络了起来，就好像刚刚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从没发生一样。
崔玉巧崇拜的看向谢玉臻：“虞姐姐方才好厉害。”
谢玉臻笑了笑，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崔玉巧的额头，嗔怪道：“你呀，今日我在这也就罢了，若是哪天自己出门了，可千万要管住你这张小嘴，若是遇见个厉害茬子可有你苦头吃了。”
崔玉巧今年才十四岁，还未及笄，性子单纯的很。
这股子天真烂漫的劲儿倒是和沈唤月有点相似，都i是家里给娇养长大的。
说起来，上次去参加燕王妃的寿宴就没瞧见沈唤月，也不知这人现在怎么样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王夫人就回来了，只不过她并不是自己回来的，她的手边还挎着一个披着月白色披风的女子。
女子看起来三十岁出头，身量纤细，容貌姣好，只是身子骨看起来差一些，走两步就要咳嗽两声，那柔弱无比的姿态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心生怜惜。
啧啧啧，瞧瞧人家的这做派。
谢玉臻这半个病秧子忍不住感慨，若是自己能学到她一半的做派，这银子是不是就更好赚一些？
她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自己一步三咳，娇弱无比的画面，忍不住打了寒战。
咦惹，还是算了吧，这玩意儿，可不是她这种凡夫俗子能学的来的。
谢玉臻的脑袋缓缓靠近右手边的李氏，好奇的问道：“这位是谁啊？”
李氏面带微笑，目不斜视的小声道：“长房那个如姨娘，你应该听说过。”
是她啊！
谢玉臻恍然大悟，随后在众人的惊讶下，起身迎上前去，率先开口道：“这位就是杜大夫人吧？久仰大名！”
李氏嘴角抽搐：“......”
她刚才是这么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