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少女落地的瞬间,空中那团不断旋转的黑球被一股寒意托住,下坠之势戛然而止。她双手迅速结印,发间的月牙簪浮起,在头顶划出三道光环,层层叠叠地压向混沌核心。
夜澜趴在地上,视线模糊。他看见那道身影挡在自己与黑球之间,单薄却挺直。他知道是幽瞳来了。
可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左肩的伤口不断渗血,肋骨断裂带来的疼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像被刀割。体内经脉像是被什么东西堵死,灵力无法运转,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想说话,喉咙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声响。
风声从远处传来,紧接着是脚步落地的声音。
雷嗔第一个冲到他身边,赤脚踩在碎石上,足尖电弧跳跃。他看到夜澜的样子,双眼立刻变作竖瞳,怒吼一声就要朝玄尘子残躯扑过去。
白枭抬手拦住了他。
“别动。”白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现在过去没用,他已经不是原来的玄尘子了。”
雷嗔回头瞪着他,“那你让我看着他这样?”
白枭没答话,只是低头看向夜澜。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琴弦,一下一下,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铁无锋紧随其后赶到,背着八柄重锤。他二话不说,抽出其中一柄短锤,用力插入地面。金光自锤柄蔓延而出,迅速在四周形成一道阵纹,原本松软开裂的地表开始稳固。
“地基快塌了。”铁无锋沉声道,“再不稳住,这片战场会直接陷下去。”
幽瞳站在前方,身形微微颤抖。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融入空中符文阵列。寒月之力暴涨,将混沌黑球又往上推了一寸。
但她脸色苍白,三尾轻轻晃动,显然支撑得极为吃力。
夜澜的意识越来越弱。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水幕。他听见雷嗔在喊他名字,声音急促;听见白枭低声说着什么,语气从未有过的认真;还听见铁无锋那低沉的话语,像铁锤砸在心头。
“你倒下了,谁来铸新世之剑?”
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劈进他混沌的脑海。
他的手指动了动,仍紧紧握着幽冥剑。
记忆碎片突然浮现——七岁那年,他在北域夜家后院练剑,被人偷袭打伤。是他醒来时,床边坐着一个盲眼琴师,手里拨着焦尾琴,说了一句:“这一局,我替你挡了第三次。”
那是白枭。
还有一次,他在幻天塔第三层孵化灵宠蛋,连续三天未能成功。第四天清晨,桌上多了一杯热茶,旁边放着一枚雷纹发带。雷嗔站在门外,背对着他,说:“喝完再练,别浪费我的茶。”
铁无锋第一次见他,是在炼器坊。那人一句话没说,只把半部《器神典》放在他面前,然后转身离开。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他父亲临终前托付的东西。
这些人,一直都在。
哪怕他以为自己孤身一人,哪怕他曾怀疑过所有亲近之人。
幽瞳回头看了他一眼。
血瞳映出他的样子——满身伤痕,衣袍破碎,靠剑撑着才没彻底倒下。可那双眼睛,哪怕快要闭上,也没有松开手中的武器。
她嘴唇微动,声音很轻,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主人……不能在这里停下。”
下一刻,雷嗔单膝跪地,右手按上夜澜后背。
狂暴的雷力顺着掌心涌入,粗暴地冲刷着他堵塞的经脉。夜澜浑身一震,喉咙里涌上腥甜,但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别睡!”雷嗔吼道,“睁开眼!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你说要重建玄灵盟,要让背叛者付出代价!你现在就这样躺下,算什么?”
白枭站在一旁,继续说着,语速平稳,却字字清晰:“第七次暗杀,是你十二岁那年,毒针来自夜家内务堂。我换掉了你的茶杯。第六次,你在幻天塔第二层取功法,有人在密道埋了禁制,我提前引爆了它。第五次……”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让夜澜的心一点点被撕开。
原来他并不是一个人走到今天的。
那些他以为凭自己躲过的劫难,其实早有人默默替他挡下。
铁无锋走过来,蹲下身,机械义眼闪着微光。“我答应过要给你打造一把真正的剑。不是用来复仇的凶器,而是开辟新世界的钥匙。你要是现在死了,那把剑,谁来用?”
夜澜的手指缓缓收紧。
剑柄上的血已经干了,但他握得更紧。
幽瞳仍在支撑着寒月阵,她的银发已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两侧。可她没有退后一步。
雷嗔的雷力还在持续输入,虽然粗暴,却有效。夜澜感觉到体内有一条经脉被强行打通,灵力终于能缓慢流转。
他艰难地抬起头。
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
伙伴们围在他身边,各自守着一个方向。他们没有退,也没有慌乱。他们在等他站起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将身体撑起。
左肩剧痛,几乎让他再次跪倒。但他咬牙撑住了。
幽冥剑插进地面,成为他的支柱。
他终于站了起来。
虽然摇晃,虽然伤重未愈,但他站着。
白枭退后一步,不再说话。
雷嗔收手,站到他右侧,赤脚踩在地上,电弧环绕。
铁无锋拔起短锤,重新背回身后,八柄重锤齐齐震动。
幽瞳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极轻微地动了一下,随即转回去,继续压制空中黑球。
夜澜抬起右手,抹去嘴角的血迹。
他望着远处蜷缩在地的玄尘子残躯,眼神从涣散变得锐利。
风从废墟间吹过,卷起几片碎布。
他向前迈出一步。
脚底踩在焦土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第二步。
他的背脊挺直了些。
第三步。
幽冥剑离地而起,重新握在手中。
雷嗔低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倒。”
白枭指尖停在琴弦上,没有再敲。
铁无锋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光。
幽瞳的血瞳中倒映着他的身影,那火焰熄灭已久的眸子,此刻正一点点重新燃起。
夜澜站在战场中央,剑指前方。
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