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那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询问,如同重锤敲打在林昊心头。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厅内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酒食的香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氛围。
电光石火之间,林昊的头脑飞速运转,将眼前的危局与可能的后果快速推演:
‘反抗?’ 他眼角余光扫过身后的太史慈、典韦、徐晃。三人皆是万人敌,但对方有华雄、李傕、郭汜、牛辅四将,董卓胆敢如此行事,必定已经谋划好了后手。一旦反抗,混战之下,想在短时间内击杀或制住董卓几乎不可能。
而且他敏锐地感觉到,除了明面上的将领,厅内阴影中至少还潜藏着数道冰冷的气息,那些黑衣护卫才是真正的杀招。己方就算能暂时抵挡,想要全身而退,必是血路一条,代价难以承受。
更致命的是,董卓的西凉铁骑主力就在城外,自己带来的人马虽精锐,但经历连日苦战,已是疲兵,如何抵挡养精蓄锐、刚刚完成屠杀、士气正盛的西凉铁骑?
一旦冲突爆发,城外将士恐遭灭顶之灾,而且颍川离此地也并不远,保不齐董卓大手一挥,便会把自己的地盘给彻底摧毁,那自己的身份说不定也会暴露······
目前看来反抗是一条死路,那么妥协呢?董卓当场格杀陈留郡守,固然霸道残忍,但也需要一个“见证人”来帮他圆这个“贼党刺杀”的谎言,自己无疑是合适的见证者之一。
只要自己配合,董卓在没有绝对把握和必要理由的情况下,未必会立刻对自己下杀手。想通此节,林昊心中虽有不甘与愤怒,但乱世生存的理智迅速压倒了冲动。紧握的拳头在郭嘉无声的按压下,缓缓松开,掌心的冷汗微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腾的情绪,缓缓站起身,面向董卓,脸上已然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对“既定事实”的无奈接受。
他拱手道:“府君不幸罹难,贼寇猖獗至此,实令人痛心。如今郡中无主,人心惶惶,确需有力之人坐镇,以防再生变乱。董将军威震西凉,功勋卓着,暂时代管陈留,以安地方,确是当前保全陈留、稳定局势之上策。 昊,别无异议。”
董卓闻言,脸上那抹冷酷终于化开些许,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林先生识大体,明事理,好!”他拍了拍手。
门外立刻涌入数百名顶盔贯甲、杀气腾腾的西凉甲士。董卓随意地挥挥手:“将郡府这些属官、将领,都‘请’下去,分开看管,严加审问,看看有没有人与贼寇残党勾结!还有城外那五千俘虏,既是祸乱之源,留着也是浪费粮食,一并处理了,以儆效尤!”
“诺!”随后便将那些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的官吏拖了出去。轻描淡写间,便决定了数千人的生死。
很快,宴会厅内的尸体被拖走,血污被擦拭,破碎的案几换新,新的酒菜迅速呈上。董卓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主位之上,仿佛刚才的杀戮只是宴席间一段不和谐的小插曲。
“林先生,请坐。”董卓举杯示意,仿佛刚才的逼问从未发生,“如今陈留事了,不知先生下一步,作何打算?”
林昊重新落座,神色坦然:“此番救援陈留,是应颍川郡守的请求,亦为保颍川门户。如今贼寇已平,陈留有将军坐镇,稳如泰山。昊自当率部返回颍川,安抚地方,继续经营些微末产业,在这乱世中求个安身立命罢了。”
“返回颍川?安身立命?”董卓放下酒杯,粗大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点评,“先生此言,未免太过自谦,也太过……小家子气了。以先生之能,麾下之才,屈居于颍川一郡之地,如同蛟龙困于浅滩,明珠蒙尘啊!”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你看那张角,不过一装神弄鬼的传教道士,借几句谶语,便能煽动八州,撼动汉室根基。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天下,早已是朽木将倾,有能者居之!”他指了指自己,又意有所指地看向林昊,“你我皆有兵马,有谋士,有地盘,何以不能趁势而起,搏一个更大的前程?”
董卓哈哈一笑,饮尽杯中酒,不再拐弯抹角:“实不相瞒,先生。如今冀州战局,卢植久攻张角不下,损兵折将,朝廷早已不满。大将军何进与阉宦张让等人各怀鬼胎,都在运作换帅之事。老夫不才,已得朝廷密令,不日便将受封中郎将,北上冀州,取代卢植,主持讨伐张角大局!”
他将这个惊人的消息抛了出来,仔细观察着林昊的反应。
林昊确实心中剧震,没想到历史在这里似乎又拐了个弯,董卓竟要提前以主将身份介入冀州战事?他稳住心神,问道:“将军将此等机密告知于昊,不知是何用意?在下人微言轻,恐难助将军成就如此大业。”
董卓目光如炬:“用意很简单。老夫若提兵北上,这陈留郡乃至豫州部分地方,便成了后方。既然老夫看中了这里,自然要交给信得过的人来掌管,作为根基与退路。而你林昊,便是老夫看中的人选!”
林昊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将军此言,可是有招揽之意?只是昊闲散惯了,恐难当大任。”
他毫不掩饰招揽之意:“老夫知道,你与那曹操、袁绍二子有些交情。但曹阿瞒不过一官宦之后,袁本初空有家世,如今皆无根基实权。何进?一屠户出身,优柔寡断,只知与宦官争权,非明主也!跟着他们,你能有何前途?不过是蹉跎岁月,为人作嫁!”
“跟着老夫则不同!老夫有西凉铁骑,纵横天下!如今又将执掌平叛大军,权柄日重!你我联手,进可逐鹿中原,退可割据一方,岂不远胜你在颍川小打小闹?”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几乎等于摊牌。林昊心念急转,眼下形势比人强,董卓兵威正盛,又控制了陈留,自己若断然拒绝,恐怕很难安然离开。
“承蒙董将军如此看重,昊……惶恐之余,亦深感荣幸。将军雄才大略,威震天下,能得将军提携,是昊之幸事。只是……兹事体大,且昊在颍川尚有诸多事务需妥善安排,部属家眷亦需安抚。不若……先容在下返回颍川,稍作整顿。待将军北上之时,若有驱使,在下必当尽力而为,为将军稳固后方,略尽绵薄之力。”
董卓何等人物,岂能听不出其中的保留?但他要的就是林昊一个态度,一个在当前局势下承认他权威、并表示合作的姿态。至于完全收服,来日方长。
他再次大笑,显得十分满意:“好!林先生果然是个明白人!那便如此说定!你且回颍川准备,待老夫北上之时,自有联络。但愿你我,能在这乱世之中,携手做下一番事业!”
“敬将军!”林昊举杯,心中却是警铃长鸣。他知道,自己今日的“妥协”,不过是权宜之计。与董卓这头猛虎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未来的路,将更加凶险,但也可能……蕴含着他自己未曾想过的机遇。
宴席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各怀心思的氛围中继续,直至深夜。